第六十五章(第6/7頁)

台上的名伶不是別人,便是月兒請來的,足以幫助她扭轉乾坤的人。

韓江雪的母親,韓靜渠心頭的那顆朱砂痣,宋小冬。

戲詞,唱腔,鼓點,曲調……這一切都開始不重要起來。

韓靜渠只癡癡地望著台上人,彼時情濃,風月繾綣,互相訴過的衷腸,互相許過的諾言,都逡巡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摻雜著韓夢嬌的那一句咒罵,恰到好處地撥動了他的心弦。

這麽多年了,宋小冬一個人漂泊在外,做著這下九流的活計。活得也當是相當淒苦了吧?

如果宋小冬當日允了做他的姨太太,如今可能只是一位放在哪裏都惹人嫌棄的裹腳布罷了。

可得不到的都是好的,韓靜渠的愧疚與愛戀同時湧上心頭。

她回來了,他要十倍,百倍,萬倍的補償給她……

大夫人還沉浸在自己的悲痛當中,她是不認識宋小冬的。見大帥對這看起來已經不是青春年少的伶人仍舊癡迷動情,大夫人一陣心焦,狠狠地扔下手中的瓜子,打算起身出去透口氣去。

可起身的瞬間,感覺腿上有一股力量與之抗衡著。

轉頭來,才發覺是月兒按住了她的大腿。生生地又將她按回了椅子當中。

月兒湊過來在她耳畔低語:“別走啊,好戲才剛開始。”

台上的戲文終於唱到了最後,鑼鼓聲止,眾伶人來到台前謝幕討賞。“王寶釧”立在台子中央,雖然已是略有滄桑之色,但眼眸流轉,仍舊風姿萬千。

她定定地看著台下的韓靜渠,沒有說話。身旁的其他伶人也乖巧地立在一旁,不多言語,不叫嚷著討賞。

終於,等到了韓靜渠開口。

聲音低沉,似乎是帶著一點試探。

“這些年,過得好麽?”

所有人都如同遭了雷劈一般,錯愕不已。即便是月兒這般策劃者,也對韓靜渠言語之中的態度頗為意外。

他這句話說得極盡克制,讓自己顯得雲淡風輕。可其中滋味根本無法掩抑得住。

那般小心翼翼。

“很好,只是歲數大了,總得落葉歸根了。伶人漂泊,四海為家,年輕時候未能有幸尋得避風的港灣,好在老了老了,有歸宿了。”

韓靜渠眼中閃爍著期冀的光芒,他等待著宋小冬開口。只要她開口,宣告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他便願意護她後半生的周全。

然而等了許久,台上人不緊不慢地道:“好在早年將錯就錯,生了個好兒子,如今娶了位孝順又懂事的媳婦。打今兒起,便在這東北住下了。我也算是熬成了婆,我的兒子要獨立門戶了,我便在兒子家住下了。”

宋小冬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韓靜渠能解其中意。時至今日,她仍舊沒有原諒他當年的選擇,她此番前來,也是來投靠兒子的。

但韓靜渠仍覺得是可喜的,起碼她有了安穩的後半生,他也可以消減這份愧疚了。

然而旁人聽著,倒是雲裏霧裏。

好端端的東北王,東北軍的大帥,與這半老的戲子竟然攀談起來。

她的兒子……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大夫人後知後覺,但即便再呆,她也能夠感受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

及至她側臉看去,月兒臉上篤定自信的笑容,似一把彎刀直接剜向了大夫人的所有僥幸。

她終於明白,眼前的伶人是誰了。

她是韓江雪的親生母親,是大帥此刻心頭的朱砂痣。於丈夫還是兒子,她都是不折不扣的多余。

韓江雪恰在此時開口,拱手行舊禮作揖:“父親,這也是兒子想要單立出門戶的道理。娘親不想卷入紛爭,只想頤養天年。所以我才讓月兒買下了這宅院,好好侍奉年輕。”

眾人皆是呆愣在了原地,終於明白了今天這出戲的真實意義。

大夫人癱在椅子上,絲毫不得動彈了。她彼時的心高氣傲,所有的有恃無恐在這一刻都顯得可笑至極。

此刻她沒有任何力氣去與月兒爭了。

這場戰役還沒有開始,她便徹頭徹尾地被淘汰出局了。

月兒的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攙著大夫人,親昵地攀到耳畔,低語:“夫人,這出戲,好看麽?”

韓靜渠一時間激動得語無倫次:“好……好……你做得好!你能有這番孝心,孝順你娘,很好。我就許了你分家出來的事了,再……再給你配些傭人和家丁,到賬上領錢。”

月兒此刻作為這個宅院裏的主母,起身答謝:“是,父親,月兒一定辦好。”

這就是韓江雪教給她的殺人誅心……不戰而屈人之兵……借著他人的力量,擊垮自己的敵人。同時,也給了宋小冬一個完美安樂的晚年。

月兒也終於明白,韓江雪之於她,從來都不是避風港。他是她乘風破浪的引路人,他只會教會她如何走得更遠,飛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