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第5/7頁)

韓江雪回頭看了一眼大夫人,又看了一眼韓靜渠。半晌,沒有說話。

這是大夫人的親侄子,也是為了他,大夫人才威脅了月兒的。

“有屁快放!吞吞吐吐的,一點不像老子!”

韓江雪簡短地答了聲“是”,脆生生的,有著軍人本能的果斷。

“此次北伐期間,董一鵬作為後勤官,克扣傷兵的治療費,甚至私藏了一部分西藥,導致我們的傷兵沒有藥醫治。這也間接讓月兒去鋌而走險,購買西藥……”

韓江雪的話語停在了這,他的意思表達清楚了,其他的,便要看韓靜渠如何做決定了。

大夫人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可倘若這個侄子再有個三長兩短,她在董家的所有靠山,就一絲一毫都不剩了。

只得硬著頭皮攀著大帥的袖口:“大帥,這其中定然有誤會,一鵬不是那樣的孩子,一定要再好好查一查啊,慎重啊。”

月兒安慰起大夫人來:“母親不必太過焦心,我也和江雪說了,萬一其中有誤會呢?建議他對此事徹底徹查,倘若真是誤會,也好給他一個清白。”

大夫人怎能不知道董一鵬的為人,而且韓江雪既然已經有所行動,自然不能是欲加之罪。再查下去,恐怕罪名就不單單是這一項了。

大夫人的下頜都在抽搐顫抖,她恨透了眼前的月兒,恨不能將其生吞活剝了。

就在韓靜渠猶豫著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月兒轉頭喚來傭人低語。

傭人沖著台子上唱折子戲的老生伶人一揮手,台上的戲便停了下來。

月兒不緊不慢起身:“父親,左右不急於一時,今兒既然來了,還是高高興興聽戲吧。兒媳這次請來的,是北京城裏紅透半邊天的名角兒,戲路子廣,一直紅到了今天。她聽說大帥愛聽戲,便決定將人生最後一次演出,獻給大帥。”

噱頭十足十地吸引人,紅透半邊天的角兒,又是最後一場演出……

韓靜渠的興趣被提了起來,耷拉著的眼皮終於擡起來了,看向月兒:“那就開始吧。”

月兒一拍手,台上吹拉彈唱,一出好戲也緩緩拉開了序幕。

久聽戲的大帥乍一聽聞這前調,便點了點頭:“大登殿,夠喜慶。這胡琴聽著不錯,等一會結束了,別忘了賞。”

月兒此刻早已有了這宅子當家大奶奶的氣度,忙應和著:“是,兒媳記下了。”

眸光流轉間瞥見大夫人此刻仍舊神色慌張不堪地出著神。

月兒知道,自己戳到她的痛處了,只是,這才是剛剛開始。

《大登殿》,是《紅鬃烈馬》中的一折子,講的就是那下嫁叫花子的丞相女王寶釧,在苦守寒窯十八年之後,等來了丈夫封王拜相的圓滿,也等來了她一心苦等之人已經另有妻室的噩耗。

戲中一眾人等在最後仍舊能夠歡天喜地地登大典受封賞,王寶釧十八年苦等等來了封後。

這等戲謔諷刺,卻成就了一些男人想享齊人之福的偏好,就比如說,韓靜渠。

但在新潮人士眼中,這故事荒謬至極,男的忘恩負義,女的癡傻迂腐。一同來聽戲,本想著湊個熱鬧的韓夢嬌見台上歡歡喜喜的樣子,恨得牙根直癢癢。

她坐在旁邊的桌上,但與大帥的距離並不遠,啐罵了句:“狗男人。”

一旁的三姨太忙嗔著捂住了她的嘴,切不敢去擾韓靜渠的興致的。

可女兒大了,如何是捂得住的?韓夢嬌又接連著來了一句:“世上女人都是癡癲,竟然去苦守寒窯等這樣的男人。十八年,這十八年得怎麽熬啊。”

說者無心,本意也不過是就戲論戲,發發牢騷罷了。

可停在韓靜渠的耳朵裏,便是另外一番滋味。因為此刻的他,雙眼被台子中央身穿大蟒袍,粉妝玉帶,扮相美艷十足,唱腔柔美婉轉的“王寶釧”吸引了去了……

她是十足十的美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輕盈的水袖,輕盈的台步,婀娜的身段……韓靜渠一面被吸引著,一面在腦海中慢慢思索起來。

這一切,仿佛是經歷過的一般。於這日漸衰老的心裏重重叩擊著,足以吸去他的三魂七魄。

須臾之間,這股子力量足以超越時間的界限,仿佛又把他帶回到了年輕時的時光……

以及那時才有的意氣風發與沖動。

他認得她,一定認得的……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念做打,台下人早已紅了眼眶。

紅貫京城的名伶……最後一場戲……原來……原來是她……

韓靜渠突然覺得熱血沸騰起來,那是一種久違了的年輕的感覺,年輕人獨有的愛戀的感覺。

月兒從旁觀察著,明白了韓靜渠此刻已經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再冷血無情的人,於得不到的東西,都是萬般珍重的。天上皎潔的月光是如此的,心上的女人亦然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