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第5/7頁)

做義工這麽久,治病救人且不說了,面對販子手中的各色西藥,月兒不慌不忙,很快便能辨別出種類。

哪怕上面寫的是德文,英文,法文……

她也能輕松地分清門類,並且知道哪些是急用的,哪些是洋人送到中國來糊弄錢的。

月兒入土司府以來,木旦甲便時刻陪同著。如今眼看著月兒買完了藥,他知道,分別在即了。

戀戀不舍的,卻又實在是沒有任何理由去挽留。

“再住一天吧……好歹……好歹歇歇腳。”

月兒怎能不知少年人真摯的情誼,她又何嘗不想歇一歇,再聽他說說西南的故事,訴一訴天津的見聞?

可月兒知道,自己此番來西南,本就是因著去西洋買藥時間太長,才鋌而走險的。

她需要的,是只爭朝夕。

雙方默契地避免了“離別”這個詞,木旦甲親自帶人將月兒送到了昆明的機場,又派了幾位懂漢語的奴仆一路跟著月兒,將她護送回去。

無論是月兒,木旦甲,還是槃生,那種戀戀不舍,都是竭力不去寫在臉上,卻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抱歉了,父親身體大不如前,我需要留在雲南,不能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回韓江雪的手裏。”

月兒想說一句“已然很麻煩了”,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過分矯情且輕薄。

“希望還能再見面。”

“我也想去看看,東北的白山黑水。”

離別總是這般相似,與在天津的火車上並無二致。月兒揮手,轉頭,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她想說一句“快回去吧”,最終也沒說出口。

回程的飛機有了護衛,有了藥品,月兒昏昏沉沉的半寐半醒,又一度幾經生死,月兒卻坦然了許多。

韓江雪說得對,她應該成長成一個堅韌的,有足夠能力去應對這世間所有風刀霜劍的人。即便可能永遠無法成為可以為韓江雪抵禦風雨的港灣,但她仍舊應該砥礪前行,做他的同路人。

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下了飛機,到了北京。盤查愈發嚴格起來,但好在有宋小冬去打點,有能夠買路的金子,月兒最終還是登上了北上的列車。

臨行時,宋小冬略有難色地說:“你……做個心理準備……江雪對於你偷偷去了雲南的事……可是生了好大的氣。”

月兒一驚:“我來回才這幾日,他怎麽知道我去雲南了?”

“就這幾日?小姑奶奶,你說得輕巧,江雪都快急紅眼了,電話都打到我這來了!”

月兒逼視:“所以你就說出來了。”

宋小冬自覺心虛,卻又不得不說:“我……我也沒辦法,就把你去雲南的事情告訴他了……他差點撤了兵,要殺去雲南呢。”

月兒聽完,恨不能肋生雙翼。宋小冬趕忙道:“聽說你全須全尾回來,我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不耽誤什麽大事,只是……估計會和你發一通脾氣吧。”

月兒長舒了一口氣,沒耽誤事便好。

從北京到錦東城一夜的火車,月兒伴著東方的照樣早早醒來,列車仍舊緩慢前行著,她遠遠地看見了錦東城的車站。

已經是裏三層外三層地戒備森嚴了。

很顯然,韓江雪早早便等在那了。

列車緩緩停下,月台上沒有旁人,唯獨韓江雪一身軍裝筆挺屹立,眉目間慍色已經明晰,臉部的線條緊繃著,淩厲的氣勢,恨不能將這列車都席卷了。

這不是軍用的列車,月兒磨蹭著,等著僅有的幾位旅客都下了車,出了站台,她才怯生生地從車廂中出來。

槃生與幾位從雲南來的奴仆同樣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大氣都不敢喘。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知到對方的怒意。眼眸之中近乎能化成實質的怒火讓月兒一陣膽寒。

韓江雪的眼神略過月兒,看向了她身後的槃生。

怒意,近乎化成了殺意。最終,哪怕胸中有烈焰,他仍舊不舍對月兒發火。

槃生,自然便成了池魚。

月兒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趕忙開口:“這不怪他,都是我的主意。我讓他不許告訴你的,你別怪他……”

月兒的聲音越來越細軟,底氣也越來越不足。

韓江雪在逼視了槃生許久之後,清冷淡漠卻威嚴十足地說了一句:“你們先出去。”

槃生如獲大赦,帶著幾人匆匆出了月台。

深秋一到,東北的寒風已經凜冽地如同刀片一般割著月兒的細嫩肌膚。比這更冷的,是此刻避無可避的,韓江雪的目光。

月兒打算蒙混過關,嘟著嘴,撒起嬌來:“你說過的,這件事全權交給我來處理的,你現在要是生氣,就是耍賴皮!”

韓江雪本被怒火炙烤得無限壓抑的內心,被月兒輕輕柔柔的一句話,撬動了脆弱的一點。

瞬間如炸裂的琉璃瓶,崩出無限延伸的裂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