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7頁)

話音一落,又是一陣嘈雜。六姨太早就看不慣今日二姨太的做派,揶揄:“喲,如今真是時代不同了,二姐姐這把年紀,也摩登一回,還知道‘蜜月’這個詞呢?”

說實話,連月兒都不知道什麽是“蜜月”。她大膽猜測這該是個舶來品,只是究竟代表著什麽,她便不能說得準了。二姨太能懂,確實摩登新潮,只是六姨太這句“這把年紀”著實讓人聽著刺耳。

“確實,我這把年紀了,也不懂年輕人的生活了,但沒吃過豬肉也是見過豬跑的。”二姨太柳葉眉畫得極細,本就略顯刻薄的面容被勾勒得更是刁鉆,眉梢向上挑起來,高昂的頭顱仿若可以靠鼻孔來看人。

“我好歹也是生了兩個兒子,我沒度過蜜月,我兩個兒子度過,我自然知曉。再說了,我們大帥這麽新潮,我也得跟上大帥的步伐才是。”

二姨太這點沒有說錯,大帥其人,文化沒有,卻希望子女能成為十足十的摩登新人。

他早年不過亡命之徒,清廷未散時,天津衛練新兵,為了糊口進了軍營。

大字不識一個,腦子卻靈活,替長官刺/殺過政敵,兵變時七進七出救過長官家的“小阿鬥”。

憑著這份膽識,一路扶搖直上,很快便被清廷看重了。

後來清帝退位,手中有人有槍的便成了一方諸侯,各路軍閥混戰不休,池淺王八多,手底下帶著幾個人幾條槍,就敢稱霸一方了。

二十啷當歲的韓靖渠身材魁偉,手底下有點死士,兜裏揣著點銀錢,舉手投足也學起了紳士範,憑著一張好臉,迷倒了不少長官家的嬌小姐。

血氣方剛恰逢春閨懷夢,韓靖渠與直系一位張姓小軍閥的女兒便私定了終身。天雷勾上地火,也是年輕身子骨好,很快便珠胎暗結,那嬌小姐便有了身孕。

二人一咬牙,決定將戀情向家人坦白,可還沒等張得開口,兒女私情便被攪進了歷史的車輪。張姓軍閥很快被暗殺,手底下的人和槍都被另一位叫董世昭的小軍閥接管了。

張家男人死的死散的散,女人盡數攬進了董家的被窩裏。董世昭霸著人家姨太太也就算了,連張小姐這般未出閣的姑娘也不放過。色性大發,意欲強占了張小姐的身子。那張小姐也是執拗之人,拿著枚簪子就要刺殺董世昭。

結果很簡單,這懷了身孕的張小姐,被打得斷了三根肋骨,又失了肚子裏的孩子。

韓靖渠作為被收編的殘部人員,面臨著被招安還是被殺掉的抉擇,一面是殺子之仇,一面是弟兄們的生死。韓靖渠兩難了,投了董世昭,對不起真愛。慷慨赴死,又辜負了兄弟們跟隨一場。

恰在此時,董家的大小姐遇見了虎落平陽的韓靖渠,與張小姐一樣,對他一見傾心。心扉初開的董小姐央著父親撮合二人的婚事。

韓靖渠如何能娶仇人的女兒呢?當即拒絕。

董世昭手下年輕才俊輩出,奈何董小姐偏要吊死在這一棵樹上,說什麽都非韓靖渠不嫁。沒辦法的董世昭拿那已經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張小姐做要挾,只要他肯娶自己女兒,便放張小姐一條生路。

之後韓靖渠的心路歷程便無人能知曉了。他究竟承受過怎樣的非議,忍受了多少不甘,亦或是他只是恰逢其時,並沒有什麽痛苦……這都是旁人無從得知的了。

他娶了董小姐,也就是如今的大太太。官位一升再升,手底下的人一增再增,東北剿匪有力,又得了其他軍閥的重用,慢慢地坐擁東北,徹徹底底成了東北王。

第一件事,便是殺了董世昭,他的老丈人。

如此一位嗜血如麻的畜生,外人眼裏毫無人性可言的魔鬼,對待子女卻是出奇地友善溫和。除了長子是個人意志以外,另外兩個兒子都是留洋接受新教育。而女兒更是被他捧在手心上,視為掌上明珠。

他偏頭睨了眼二姨太,轉頭看向韓江雪:“確實有機會的話,你應該帶月兒去度個蜜月。我們這代人,刀尖上舔血,沒這個好命了。你們倒是可以適當享受一下生活。”

韓江漢與韓江雪聽了韓靖渠的話,二人皆是眉頭一皺。韓家如今得勢,無論從金錢上還是時間上,確實有奢侈的資本。然而軍閥割據,外強虎視眈眈,路有餓殍,哀鴻遍野,實在不是享受生活的好時候。

但相較於二位弟弟的沉默,韓江海倒是願意順著父親的話說。

“確實有個好機會,讓三弟可以帶著弟妹出去羅曼蒂克一下,”轉頭看韓夢嬌,“羅曼蒂克,這個詞是不是這麽說的?”

韓夢嬌嗤笑大哥是個大老粗,發音如此生硬:“大哥,那是Romantic,叫你說的,怎麽像是東北英文。”

韓夢嬌一語激起笑聲的浪潮,月兒自然不好意思跟著大笑,心底卻生出一絲小小期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