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王謝堂前飛鳳凰

“不行,你身子骨弱,外面天寒地凍,萬一有個好歹……”郗道茂立刻反對。

“阿母,還有別的辦法嗎?”圖恩打斷,郗道茂回以垂淚雙眸。

王羲之和郗璿對視一眼,招手:“幺娘,到翁翁這裏來。你為什麽想改名?”

“幺娘只是懵懂頑童,如果錯了,翁翁不要生氣。”

“是啊,懵懂頑童。”王羲之一嘆,錯了是孩童戲言,若是對了呢?自古以來,五歲以下孩童和七十歲以上老人面子都非常大,這是傳統中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最樸素的對象。站在宮門口請見,陛下還要“親切接見”呢。

“那就去吧。”

“我陪玉潤去。”郗道茂立刻道。

“你照顧好七郎,這事兒得幺娘自己去。”郗道茂牽著圖恩的手:“幺娘暫時跟著我住,你們夫妻不必擔心。”

“是我對不起子敬。”郗道茂垂眸,若非為她,何以自廢雙足,傷在郎身,痛在妾心。

郗璿安慰外甥女兼兒媳,“不是你的錯,七郎願意的。”

“阿母別哭,說不定女兒去仙鶴觀求一求神仙真人,阿父的病就好了呢。女兒今年入冬以來,再沒發病,興許是神仙保佑。”圖恩說著這些童言稚語,除了沉浸在傷心中不可自拔的郗道茂,家中人都知道圖恩看清了形勢,比他們大人更有辦法,正在行動。

郗道茂含淚點頭:“待天晴那日再出門,阿母派一隊健仆給你。”

“阿母放心,兒身子已經大好啦。”

圖恩乖巧跟著祖父祖母回了院落,被安排得精致而妥帖,寢具都熏得香噴噴的,圖恩很快進入夢鄉。

“讓幺娘一個幼童奔走,我王家無人耶?”郗璿悲嘆。

“又能如何?”朝局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們這些身俱官職之人太顯眼。新登基的皇帝有眾多支持者,關鍵人物謝安的態度代表的絕大多數人的態度。往日標榜世家清貴的時候會說,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可世家在山河傾覆之前是依附在皇權之下的。東渡之前,羌褐雜胡之兵,可不管你是世家還是皇族。若是不能維護東晉皇室的安穩,那依附在皇權之下的這世家怎麽辦?別忘了,世上也不僅有世家。東渡之後,士人與土人的矛盾本就突出,不要再給他們發難的機會。

王羲之在屋中踱步,半響才道:“五娘慌亂無度,尚不如一小兒。”五娘說的是郗道茂,她在娘家排行第五。

郗璿聞言,柳眉倒豎:“好你個王逸少,不怪余姚公主、不怪謝安,倒怪起我郗家來了!五娘有何過錯,自嫁入王家以來,上孝翁姑,下撫兒女,還給王家誕下幺娘這樣的好孩子。一出事兒你倒嫌棄她不能鎮定自若。若是阿父還在,你恐就不嫌棄了。”若是郗鑒還在,余姚公主也不敢如此!

“阿璿還是這副暴脾氣,我哪有嫌棄之意。老泰山德高行偉,我亦十分佩服。五娘生於高門,嫁入錦繡,無可指摘。只欠缺從容,若是道韞賢媳在,恐又是另一番景象。”說白了,郗道茂作為世家小娘子、小媳婦都是合格的,可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們需要的是出色、優秀,若是她更優秀一分,余姚公主說不定就不敢選王獻之作為朝堂角力的旗杆。

“強詞奪理!天下又有幾個謝道韞!”饒是以郗璿之才幹智慧,也得說一聲,謝道韞才高,東渡之後的晉朝,女子若只能有一人青史留名,首推謝道韞。

“是,是,是為夫說錯了。”

“本來就是!七郎的事,可怪余姚、可怪皇室、可怪謝安,無論如何怪不到五娘頭上。事發只怪無辜受害之人,豈不與施害者同未劊子手。”

王羲之哭笑不得,這麽簡單的道理他自然明白,又怎會怪罪郗道茂。不過幻想家裏人都夠強,強到無人能夠傷害。“阿璿訓的是,為夫受教了。”

陪伴幾十年的夫君做小伏低,郗璿也忍不住露出笑顏,“罷了,我若再說,你又要翻前塵往事氣我,不說了,不說了。”

“哪裏敢,上回點評郗家,夫人就不許舅兄登門,這次,怕要趕我出門。”

“想得美!”郗璿橫他一眼,“收收形容,幺娘在隔壁呢!”

這又是另一番典故,當年郗愔和郗曇到王家作客,長姐郗璿見王家怠慢,直接對弟弟道:“王家見謝家兄弟來了,翻箱倒櫃、步履相迎,見你們來了,不冷不熱。王家既然看不上郗家,你們以後就不要上門了。”唬得王羲之連連道歉,他哪兒又看不起舅兄的意思。當時郗鑒過世,謝家掌權,主枝的確有高低眼的意思,可他這個姐夫可熱情啦~

郗璿就是這樣敢說實話的女子,王羲之以慕她才華、喜她性情,兩人孕育七子一女,中間無旁人插足,相扶到老。

圖恩捧著熱茶湯站在槅門處微笑,若能選擇,她不願做才名揚天下的謝道韞,也不願做高高在上卻朝不保夕的公主皇後,郗璿才是人生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