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第4/6頁)

次日朝會中,哪怕如吳大將軍這樣堅持懲罰袁沛的重臣,口氣也不復以往兇糲憤怒;而之前就替袁沛說話的朝臣,更覺得袁沛功大於過,不但無罪,還應受賞。

紀遵秉公直言:“袁沛糊塗,為替義兄遮掩罪責殺人滅口,此為有罪;然而他暗中追索誅殺公孫憲,既替翁陳兩位大人報了仇,又為朝廷去一大患,此為有功。功過相抵,輕罰輕放皆無不可,請陛下聖裁。”

紀老頭的意見獲得大多數人的贊成,然而,這世上難的就是‘皆無不可’麽。

究竟如何‘輕罰輕放’,眾臣罕見的猶豫了——再對袁沛喊打喊殺顯然不合適,可若就這樣釋放袁沛,毫發無傷,許多人又不解氣。

紀遵發表完意見,提著朝服就回了廷尉府,先將袁沛換至常室羈押,再把袁慎先放了。

袁慎回家沐浴更衣,然後與梁州牧及幕僚商議了足足一日,眾人無不希望能將此事的罪責減至最輕,這樣才不會影響袁梁兩家之前的打算。

之後梁州牧便去聯絡各方親友故舊,請他們幫袁家求情,而尚在‘停職查看’的袁慎卻打算去找少商。梁州牧取笑道:“是不是舊情復燃不要緊,好歹先謝過程娘子幫忙,這幾日淮安王很為你父親說了些話。”

袁慎繞過北宮守兵,直接從上東門進入永安宮,卻發現翟媼繃著臉,小宮婢們捂嘴輕笑。他問怎麽了,一名小黃門忍笑道:“霍侯來了,程娘子躲在庖廚不肯相見呢。”

袁慎心頭一動,翩翩展袖拱手:“也好,我正有話與霍侯說。”

寬肩螂臂且蜂腰的俊美青年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廊下,面前放著一尊隱隱閃著火光的小藥爐,青煙冉冉,藥香悠悠,他手拿一把女孩子用的小巧便面,輕輕扇著爐火。

袁慎脫履上階,緩緩走過去。

霍不疑向後微微側頭,尚未看見來人便叫了出來:“袁侍中?”

袁慎繞到霍不疑面前:“你怎知是我。”

霍不疑道:“你走路的聲音很好認。……請坐。”其實他能辨認很多人的腳步。

袁慎提袍坐下。

春深意濃,霍不疑舒展的靠在欄杆上,寬闊的袍袖垂下如簾:“其實少商不用躲我,我今日是來看宣太後的。”

袁慎道:“太後娘娘還在昏睡麽?”

“是。”

氣氛沉默,袁慎有心發問,卻不知如何開口,霍不疑悠然的先開了口:“聽說程家已退還你家送去的文定信物,你家也該退還程家信物了吧。”

袁慎氣不打一處來:“你如今倒火急火燎的,之前幾年都做什麽去了!裝出一副死心模樣,與駱家娘子傳的滿城風雨,人人都當你們要成了!”

“袁侍中興許不信,在邊寨時我的確死了心,盼著你與少商花好月圓,順順當當的締結良緣——此後我也不想成婚了,只遠遠的看著你們就好。”霍不疑不疾不徐道。

“不想成婚?”袁慎失笑,然而看霍不疑神色肅穆,不似玩笑,他煩躁的問道:“既然如此,你現在又為何苦苦糾纏呢!”

霍不疑道:“後來我仔細想想,我還是不能看著少商嫁給別人,是以你們還是散了的好。”

袁慎:……

天已聊死,有事燒香。

袁慎暗暗憋氣,霍不疑再看他一眼:“袁州牧也太隱忍了,若他早早將真相告知第五成,便不會遭此牢獄之災,更不會妨害你們袁梁兩家的打算。”

袁慎警惕的四下看看:“霍侯何意,我們兩家有何打算。”

霍不疑輕勾了一下嘴角:“你放心,翟媼還氣惱於我,吩咐不許任何宮婢宦官過來服侍。”

頓了頓,他繼續道,“令尊與梁無忌分掌一州兵馬錢糧,這樣並不妥當。於是這回你父親進城述職,原是打算向陛下請辭,並換取進入中樞。是也不是?嗯,這打算很是不壞,明降暗升,裏外周到。”

聽到自家長輩隱秘的打算被對方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袁慎心頭一凜:“霍侯這話家父絕不敢當。”

霍不疑笑了下:“不是就好。”

袁慎忍不住:“為何‘不是就好’,難道家父不可進入中樞麽?”

“不是‘不可進’,而是不進去更好。”霍不疑側頭望向庭院中的花樹,白皙修長的頸項上隱現幾脈暗青。

袁慎張嘴欲言又止住,霍不疑沒看他,只繼續望著花樹:“你年少成名,陛下屢屢誇你博學多才,行事謹慎,朝中諸臣之子多有不及,如今汝父也要進入中樞,再加上雄踞一州的梁無忌,還有遍布郡縣的曲氏子弟——你以為別人不忌憚麽?”

他回過頭來,定定看著袁慎:“你們三家已預備好要與豐饒功臣分庭抗禮了麽?”

“不,不,這怎會……”袁慎大驚。

“聽說梁州牧這兩日正四處遊說,廣邀名士重臣替令尊說情?”霍不疑笑了笑,“聽我一句勸,莫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