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3/6頁)

只見她向著程母長長作揖,納頭拜倒,哀聲道:“君姑莫氣惱了,知子莫若母,大人是何等性子難道君姑不知道嗎。這些年在外頭,大人總懊惱不能親自侍奉您膝下,可他心中想的好,未必嘴上能說出來。”

程母譏誚的看著她,道:“我哪有你本事,適才始兒不是說了,你如何如何能幹,部曲孩兒都照看的好好的,我卻連一個小小孩童都顧不住。早些年程家什麽事始兒都與我商量著辦,可自從你進門後,不論大的小的裏裏外外,但凡你張嘴,始兒便是‘對對對,是是是’,始兒還把我這阿母放在眼裏麽?!”

聽了這番酸溜溜的怨言,俞采玲脖子不敢動,心中卻大搖其頭。人家老娘自覺年富力強想延退,你們做兒子兒媳的卻不讓人家繼續發光發熱,活該被懟。

程始頭痛道:“聖人曰,有弟子服其勞。新婦也是為著孝順阿母才將家事管起來,好叫阿母享享清福……”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程母更怒:“聖人個P!再享清福我就該入土了!外頭那些貴胄夫人們只交口誇你賢惠,卻看不上我這老媼,尋常連結交都不得。萬將軍的阿母就住在隔壁,可這些年來跟我話都說不上三句,但凡見了面不是誇你新婦在前頭相夫教子不容易,就是詢問四娘子可好,仿佛我和她叔母要吃了她!這次你們在外頭又得多少賞賜,俘獲多少,你們不說,也沒人來透風,我就是個瞽媼!”

這麽長長的一番話,俞采玲只同意第一句,以及最後兩字她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蕭夫人連連拜伏倒,賠罪道:“叫君姑不快,是我的不是;天色不早了,您趕緊回去歇息才是。”

程母不去理兒媳婦,只看著兒子程始冷笑道:“我歇息到棺槨裏去,你們才是如意了。我不管,這次你回來,非得給你舅氏進上幾百石官秩不可,他也辛辛苦苦了這許多年。還有,另尋出兩萬錢來給你舅母,董家要娶新婦了。”

程始忍無可忍:“我已知道了,那不是娶新婦,是納妾蓄婢!內兄弟比我還小幾歲,這都多少個了,又不是沒子嗣,還要這許多錢……”

程母看了看跪倒在地上的蕭夫人,擡頭對著兒子,再次陰陽怪氣道:“這些年你給蕭鳳讀書娶婦使了多少錢,眼都不眨一下。你新婦的兄弟是兄弟,你阿母的兄弟就是外人啦!何況,多尋婢妾來伺候郎婿和君舅君姑是安兒新婦賢惠,不像旁人……哼,你若真孝順,也多納幾個來服侍我才是。”

程始深覺母親無理蠻纏,氣極道:“讀書娶婦是正理,可納婢妾……”

蕭夫人忽的轉身,輕輕打斷丈夫道:“大人莫說了,照君姑說的辦就是了。”她背對著程母和葛氏及一眾奴婢,朝著丈夫眼神微閃,似有示意,而身後的程母等人均不得見她臉上神情,俞采玲倒看了個真切。

程始閉了閉眼睛,無奈的拱手道:“阿母說的是,天色不早了,阿母該安置了。”

看兒子兒媳都屈服了,程母心滿意足的起身離去,後頭尾隨了七八個奴婢,搖頭擺尾,活像東海龍宮的龜丞相,葛氏連忙跟上,心中暗喜總算過了四娘子生病這一關,看來蕭夫人依舊忌憚君姑,不敢多過問,自己前幾日是白驚慌失措了,連備用的借口都沒用上。出門前還得意的看了心腹李追一眼,仿佛在說:看吧,平安無事。

李追自是湊趣,趕忙上前攙扶,可心中卻奇怪,十年前這種婆媳大戰頻頻發生,大多以蕭夫人低頭賠罪告終,鬧的厲害了程始便跟自家老娘互斥一番,不快散場。

可今日蕭夫人雖也連連賠罪,態度卻並不甚著急,甚至有幾分敷衍的意思;而程始更奇怪了,以往這般情形非多鬧幾句才對,今日竟這麽輕易了結了,甚至都沒急著將地上跪拜的蕭夫人扶起來。想歸想,李追卻不敢多言,她深知程母未必多喜歡自家女君,不過是太討厭蕭夫人了,拿葛氏做筏子對付她罷了。

看著程母和葛氏兩撥人如流水般退出屋子,蕭夫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轉頭過來,靜靜的看著程始。不發一言。程始嘆息的坐到適才程母坐的胡床上,轉頭看看靠在侍女身上已再度昏睡過去的女兒,又嘆了口氣。

阿青起身,叫那兩個侍女服侍俞采玲躺下,細心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再親自放下床欄上重重的錦緞垂帳,然後默不作聲的以手勢指揮其余侍女一一退出,關上房門。

在這麽一個隔絕的空間內,俞采玲面朝裏側身躺著,努力調勻呼吸繼續裝睡,握拳閉眼,掌心生汗,不知這對夫妻私底下會說什麽——她現在對這身子的父母好奇極了。

其實蕭夫人生性謹慎,若非葛氏不及準備,倉促間只騰挪出了幾個屋子給程始一幹人等,蕭夫人又不肯再把女兒放回葛氏處,她絕不會留在女兒屋裏的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