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洪小姐,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是關家的養女,不是父母親生的。”

餐桌上,關佩珊幾杯酒下肚,忽然唐突發言,洪爽早知此情仍不免尷尬,遲疑道:“很早以前聽魏大群提過。”

關佩珊推測:“他一定還跟你說過,我在家完全沒地位,被媽媽弟弟呼來喚去,身為總經理卻沒有實權,只是替他們管理酒店的傀儡。”

洪爽發現她狀態變化,似乎切換到了訴苦模式,保持戒慎問:“關總,你怎麽突然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想讓你明白,當初我為什麽沒有向你坦白身份。不管是關家大小姐還是香雲總經理,這兩個身份都有名無實,我想和你做朋友,以真實的面目和你交往,並不是故意隱瞞。你見過少凱是怎麽對我的,他根本沒拿我當下人。我也很討厭他,今天聽說他欺負你,我非常生氣,冒著被媽媽責備的風險和他吵架,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勒令他向你道歉。可是辦不到,誰叫我只是養女,還被他們當成眼中釘,連自己的尊嚴都保不住。”

她說完一口氣幹掉杯中酒,捂住額頭,顯露醉意與疲態。

洪爽心想洪巧得家人寵愛,卻始終自卑於養女的身份,關佩珊這種不得寵的處境有多糟糕便不難想象。好奇道:“關家人為什麽這樣對你呢?既然不喜歡,當初何必領、養、孩、子?”

關佩珊苦笑:“最初媽媽沒有生育,爸爸說領養一個孩子也許能招來弟弟妹妹,就把我從孤兒院抱回來。可媽媽一直看我不順眼,生了弟弟以後開始公開嫌棄我,等妹妹出生,就更討厭我了,整天吵著要把我送回孤兒院。”

“你還有妹妹?”

“是啊,有一個小妹妹,但早就不在了。”

“去世了?”

“不,是被人抱走了。說起這個妹妹,我被媽媽當仇人,全都因為她。”

關佩珊看出洪爽急公好義,想博取同情。她的身世極富弱者色彩,根本無須多余修飾。

“那時媽媽天天和爸爸吵架,逼他送走我,等妹妹出生兩個多月時,態度已經很強硬了。我很害怕,不想離開那個家,看電視上說孩子要是生了病,家長就會重視他們,所以有一天故意假裝肚子痛。不巧的是那天爸爸媽媽因為急事去了香港,讓保姆送我去醫院。家裏有三個保姆,一個負責煮飯清潔,另外兩個一個照顧少凱一個照顧妹妹。打理日常事務的阿姨不管其他事,說少凱去上幼兒園了,讓負責照顧他的保姆送我去醫院。我們走後,照顧妹妹的保姆領妹妹出門散步,回來就說有人趁她不注意,偷偷把妹妹抱走了。媽媽收到消息氣得發瘋,當醫生檢查說我沒病後,她就把妹妹失蹤的責任全推到我身上,說如果不是我裝病,多一個人看著,妹妹就不會失蹤,為這個想強行趕我走。幸虧爸爸堅持護著我,說就因為她老想拋棄我,老天才罰她失去女兒,假如再動這個念頭就跟她離婚。媽媽被迫忍耐,可這麽多年來她始終記恨我,動不動指責辱罵,對我施以各種精神虐待。爸爸在世時還會護著我,自從他走後,媽媽掌握了各項大權,我的日子就更艱難了。”

本是真情實感,再經酒醉渲染,她哀婉淒楚的神態足叫人動容,融化了洪爽心中的芥蒂。

“你妹妹就這樣丟了?會不會是那個保姆撒謊,把小孩賣給了人販子,或者出了意外?”

“那三個保姆都曾去派出所受審,家裏的親戚朋友也挨個調查過,幾乎搜遍整個深圳市,都發現沒線索。這十幾年爸爸媽媽不停尋找,派人走訪貧困邊遠地區,找到了幾十個疑似妹妹的小女孩,化驗以後都不是。前段時間甘肅天水有個女孩子年紀樣貌都跟妹妹對得上,媽媽滿心以為找到了,可做過DNA鑒定,還是錯的。我想妹妹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就算她還活著,也很難再跟家人團聚。”

關佩珊的哀傷裏不含愧疚思念,她從不認為自己應當為關家幼女的失蹤負責,還贊同養父的說法,是謝美蘭不積德連累了親生女兒。她也從不希望關家能找回關晴晴,那將稀釋她應得的遺產,讓養母更堅定地打壓她。

這些深層次的心理活動洪爽都看不見,被她的遭遇觸動並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共情。

血緣是維系家庭成員的天然紐帶,大概率上決定著人對家的歸屬感,像她這種自小沐浴親情,認為幸福牢不可破的人在得知身世後也會感覺身無所依。據此來看,以往關佩珊那些令她不快的行為都該得到諒解。

“關總,你也別太傷心了,身世這種東西是最叫人無可奈何的,我們只能樂觀一點朝前看,遇到阻力都當成老天對我們的考驗吧,過得去算我們能耐,過不去就都是命。”

她廚藝上乘,卻不擅長煲心靈雞湯,只會做平實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