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和離都不行

轉眼便已是暮春時分,迎春、臘梅、海棠凋謝後,抽出翠綠新葉。這一個月的養傷,裴如玉的臉龐有些過分白晰了,襯的他那立如蒼松之夭矯,臥如玉山之將傾的美貌都有些憔悴。

不管別人說裴如玉多麽的有才學,在白木香看來,這人就一個優點,長的好。

裴如玉傷勢康復,白木香也很高興,終於不用每天再對著個青紫豬頭了。這幾天經過白木香對裴如玉的幾番打探,基本上知道,裴如玉的官兒已經革了。現在無官無職,跟她一樣了。

庭院樹蔭下,支一張大案,鋪開紙筆,筆卻不是常用的毛筆,而是一小截削尖後纏上布條的木炭。白木香也沒坐平時愛搖來搖去的搖椅,而是一把硬木玫瑰椅,手邊放著木尺,白紙上鋪陳開,四角各壓一塊長條黑色鎮石。紙上標畫著一些圖樣尺寸,卻不是繡圖,而是什麽工具圖樣。

微風拂過,樹影婆娑中陽光似碎金灑落,白木香站起身,自己敲敲腰,安慰他,“要是我布莊的夥計做錯事,我也會讓他閑置一段時間。你畢竟是做過狀元的人,以後會好起來的。”

“這同你店鋪的事如何一樣?”裴如玉笑。

“有什麽不一樣,都是當差。”白木香倒兩碗春茶,遞一杯給裴如玉,“嘗嘗,洞庭的碧螺春,很香。”

裴如玉喝著茶,白木香就不再理他,喝過一碗茶,繼續畫自己的圖。裴如玉看她搞研究,問,“這是做什麽?”

“你不懂的。”白木香推開裴如玉的臉。

“什麽東西我不懂,看著像是什麽工具。”裴如玉盯著看一會兒,“織機麽。”

白木香有些意外,“你還知道織機?”

“以前在書上看到過,你畫織機做什麽?”

“商業機密。”

“這有什麽機密,無非就是織布上那點事。”

“你以為我的布為什麽好賣,當然是因為我的布好。別的棉布染了色,洗一水就褪了,我家鋪子的棉布是不大褪色的。”

“秘密在織機上。”

“織機好是一部分。原料、織工也很重要。織機在我們縣不算秘密,但是要保持你的布一直是最好的,就要注意改良,哪怕只是一丁點改變,也很重要。”白木香開始標記尺寸。

白木香做起正經事時,完全不是以往粗俗的模樣,她的神色很鄭重,垂下的睫毛密長卷翹,側臉細白,頸項的弧度修長漂亮,身上傳出女子的馨香,是木香花的香。

不知是不是叫木香的原因,白木香很喜歡木香花的香氣,常用這樣的香。

裴如玉的心也安靜下來,他捧著茶水慢慢喝,一邊看白木看畫圖。白木香改良織機的事在雲城頗有流傳,他去歲中狀元,與祖父一起回鄉祭祖,雲城的木香布已經小有名氣。說來白木香也夠臉大,她改良了下織機,就給那織機取名木香機,用這種織機織出的布,叫木香布。

原本祖父並不十分看重這樁舊日親事,在見到白木香後,不知這丫頭怎麽同祖父說的,反正祖父見她一面就非她不可了。裴如玉十分不情願娶白木香,可他也不能不聽祖父的,只得按舊約勉強娶了白木香。

婚後拌過幾次嘴才知道,白木香好像也不大願意這樁親事。

裴如玉頗是不忿,白木香有什麽好不願意的!難道他堂堂金榜狀元,還配不起她白木香了!

當然,裴如玉不會說白木香的不是。這畢竟這非君子所為,而且……視線又一次在白木香的側臉流連……裴如玉忍不住想,白木香有她擅長的東西,改良織機是利民大事,何況木香布的確精良,白木香有她的了不起。

他對白木香沒有男女之情是真,可他不能因此就說白木香不好。

白木香有她的好。

然後,被裴如玉認定為“白木香有他的好”的白木香隨口便是一句,“誒,你以後真不做官了?”

“嗯?”

“你不做官了啊。”白木香感慨一句,趁四下無人,湊過到裴如玉跟前,做賊一般說,“我要現在說那事,你不會覺著我勢利眼吧?”

“什麽事?”

“其實我真不是勢利眼,你想想,我以後有個再婚的名頭,也不好找下家。”白木香覺著自己損失不小。雖然她現在還是黃花大閨女,到底是嫁過一回,名聲上就不能同那些待字閨中的相比啊。

裴如玉再如何自認頗有胸懷,也禁不住臉色發黑。這叫什麽人哪,難道嫁給他真委屈了白木香,哪裏有這樣追人屁股後頭要和離的。白木香嘀嘀咕咕地,“我真不是勢利,要說勢利,誰還能有你家勢利。”

“我家勢利?我家信守承諾,是勢利?”

“不是不是。”白木香桃花一樣的唇角輕輕翹起來,眼尾笑揚,“你可能覺著我還是占了大便宜。”

“你本來……”裴如玉輕哼一聲,“我也沒什麽配不上你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