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這個劉福業很可疑啊, ”龐牧屈起手指點了點桌面,忽叫了人來, “找廖大人要了近三年城內各大店家的納稅簿子來。”

知名商人突然涉險詐騙, 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他的買賣肯定出現了問題, 要黃了。

然而這個猜測很快就被推翻。

龐牧帶頭翻著簿子,百思不得其解, “從納稅金額上看,劉家皮貨的買賣一直非常穩定, 斷然不至於逼的掌櫃的鋌而走險呐。”

劉家皮貨傳到劉福業手中已是第四代,各處進貨、銷貨渠道早已穩定,而那劉福業大小也算個經商苗子,所以買賣非但沒有蕭條, 反而更興隆了一點似的。

晏驕等人面面相覷, 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說你又不缺銀子,幹嘛犯法啊,難道真是好日子過久了, 想尋求刺激?

龐牧手中無意識的擺弄著納稅簿子,忽然看向杜奎,“你對那劉福業了解多少?這一二年間, 他可曾入手過什麽大宗物件,或是多了什麽需要耗費重金的嗜好麽?他有擺弄古玩的愛好麽?”

“劉福業為人粗鄙, 莫說古玩,恐怕大字都不識幾個,從不好這些。”杜奎毫不遲疑的說, 眉眼間明顯帶著輕視。

龐牧失笑,“識不識字與擺弄古玩又有什麽幹系?”說完又自言自語,“一個人從來不好此道,可為什麽又一反常態的專注起來?這其中必然有什麽緣故。”

杜奎仔細回憶片刻,又道:“那劉福業兩口子當真是烏龜王八看對眼兒,一般的招搖性子,若果然入手了那般物品,早就嚷嚷的人盡皆知,哪裏捂得住!至於他的嗜好麽,”他再次陷入沉思,表情漸漸有些踟躇起來。

“但說無妨。”龐牧道。

“謝大人,”杜奎行了一禮,正色道,“那劉福業身家不菲,能叫他都難以承受者,絕非正道,依卑職愚見,左不過吃喝嫖賭四個字了。”

見龐牧和晏驕都微微頷首,杜奎又繼續道:“何況天有不測風雲,人生在世,誰沒有個一時銀錢短缺的時候呢?若劉福業當真問心無愧,他祖輩就在本地混跡,難不成真就沒有一處能叫他張口借?如此看來,必定見不得人,說不定他自己知道以後也還不上,索性就不借了,好歹還能維持體面。”

“本官也是這麽想的。”龐牧肯定了他的推測,略一沉吟,“這麽著,你對本地再熟悉不過,就由你帶人暗中摸排,看看過去一段時間內劉福業都出入些什麽場所,究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若在平時,杜奎必然立刻領命,可這會兒他卻面露難色。

龐牧挑挑眉,往後靠在椅背上,微微擡著下巴瞧他,語氣稍稍有些不快,“你跟著本官時日也算不短了,可知本官最不喜什麽?”

從剛才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磨磨唧唧看了就煩。

杜奎額頭上刷的滲出汗來,忙道:“不喜藏藏掖掖。”

龐牧丟了個鼻音出來。

杜奎飛快的抹了抹滲到眼角的汗水,垂著腦袋道:“可,可卑職怕說了惹大人不快,天可憐見,卑職真的沒有旁的意思!”

“好啰嗦,”龐牧皺起眉頭,“本官現在就已不快,要說就說,不說滾蛋。”

杜奎咬了咬牙,“卑職有罪,望大人見諒。其實卑職是想說,這貓有貓道,鼠有鼠道,明面上的東西兄弟們說查也就查了,可這三教九流陰影裏見不得人的東西,這……若還照尋常法子,只怕會打草驚蛇。”

龐牧嗤笑出聲,瞬間明白了他的未盡之意,“可如今那鼠道的魁首卻被本官發落了去看城門、巡街,你們無處下手?”

杜奎面露慚色,腦袋越發壓得低了,“是……”

如今想來,他卻也有些自視過高了。

以往他和衙門中許多同僚都很看不慣楊旺與那些地痞無賴稱兄道弟,覺得這是墮了公人身份,可細細回想起來,若非楊旺與三教九流一應人等打成一片,過往許多案件想順利破獲,卻沒有那麽容易……

龐牧不主動開口,杜奎也不敢隨意搭話,場面一時膠著起來。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聽見龐牧屈著的指尖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敲擊的聲音,這細微的響動因為屋子的安靜越發清晰,仿佛每一下都敲到了杜奎的脊梁杆上。

就這麽幾次呼吸的功夫,他腦海中已飛速劃過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一時恨楊旺不自重,落得如今局面;一時又怨自己為何要提起這個人來;一時又覺得若自己不端著,早學的楊旺那樣放下身段,或許今日也不必指望旁人,以至眼下這尷尬的局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龐牧在上面漫不經心道:“罷了,只叫楊旺戴罪立功,若辦的好了,官復原職也未嘗不可。”

杜奎走出門時,還有種不切實際的恍惚感。

等屋裏就剩自己人了,晏驕才問:“這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