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方沉的殘忍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在他心裏大約根本就沒有感恩、回報之類的概念,有的只是冷漠、自私和獸性。

當毫無防備的善碰上純粹的惡, 美好顯得那麽不堪一擊。

待他畫押認罪被帶下去之後, 晏驕黑著臉對王知縣道:“我欲上書聖人, 求一個剮刑。”

此人手段之殘忍,行徑之卑劣難以想象, 事到臨頭更毫無悔意,比之前她經手的“橘紅色連環襲擊案”的性質更惡劣, 若不嚴辦,且不說無辜枉死的兩位老人死不瞑目,就是他們這些人也必然寢食難安。

王知縣點頭稱是,“下官也有此意, 若不明正典刑, 日後恐怕再也無人敢發善心。”

頓了頓又道:“下官還有一事,想聽聽大人的意思。”

晏驕點頭,“但說無妨。”

王知縣隱晦的磨了磨牙, 余怒未消道:“下官欲將此人拉出去遊街示眾,以”

他還沒說完,晏驕已經幹脆利落的點頭, 贊賞道:“好,就這麽辦。”

即便來日判了剮刑又如何?如此渣滓敗類, 萬死尚不足惜,就得遊街,叫他承受來自百姓們的怒火。

王知縣都沒想到她應得如此痛快, 當即松了口氣,“謝大人,下官這就去安排!”

說罷,轉身就走,微微有些佝僂的背影都透出幾分迫不及待。

他本就是科舉出身,對邢秀才天生一份親近,且又喜對方有教無類寬容和善,難得還與自己年紀相仿……可如今,邢秀才死了!一個讀書人的典範被人恩將仇報害死了,叫他如何忍得?

晏驕也不磨蹭,當日就將案情來龍去脈寫了個明白,封了折子,差人四百裏加急送入京城。

這還是她頭一次寫折子。

以前看龐牧寫起來好像挺簡單的,但等真到了自己手上才明白什麽叫看花容易繡花難:既要實事求是,又要動之以情,設身處地的想著,假如我是聖人,會不會同意臣子的這個要求……

聖人登基至今尚未出過剮刑,究其原因無外乎過於殘忍,可她卻一定要他同意。

晏驕輕輕咬了咬嘴唇,想了下,為保險起見,又額外給邵離淵寫了一封信。

論起迂回曲折耍心眼兒,這位頂頭上司才是祖宗。

等忙活完時,已是月上梢頭,外面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刷刷聲響和此起彼伏的蟲鳴,然而腦海中邢秀才夫婦慘死的畫面,以及方沉的無恥嘴臉不斷翻滾,使晏驕心緒沸騰,毫無睡意。

破不了案子,著急;

可如今破了案子,生氣!

縱使案子水落石出,可死者卻再也不能活過來……想到這裏,晏驕只覺得胸膛裏好似有一團熊熊烈火燃燒,無處釋放,簡直要把自己給氣炸了。

“給你。”

眼前的屋檐下突然垂下一只手,指尖還夾著一張細長紙條。

晏驕擡手接過,“回信了?”

小六的聲音從屋頂上傳下來,“早就回了,只是我看你忙的連吃飯的功夫都沒了,且氣氛也不對,估計沒有看這個的心思。”

“多謝。”晏驕狠狠嘆了口氣,小心的將紙條伸開。

微微晃動的燭火下,“想你了”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像字跡的主人一樣張狂。待要再細看時,卻又好似隱約透出那麽點兒留守的委屈。

晏驕一怔,然後噗嗤笑出聲來。

說起來,一開始她想給龐牧傳的,可不就是這三個字?兜兜轉轉的,到底是回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心有靈犀猶如冬日裏的一把火,好像一下子就叫她心裏被方沉那變態刺激過的地方重新變得柔軟而溫暖起來,晏驕忽然來了點精神,重新鋪開紙筆,準備寫回信。

出來這短短幾天內發生了無數事,她本有千言萬語想說,可等真正提筆的那一刻,卻又覺得似乎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了。

她咬著毛筆杆粗粗盤算一回:等王知縣整理好卷宗至少要一天,看那死都不能錯過的方沉遊街,再一天;返程再加一天,少說也得三天。

晏驕拍拍臉,百般不舍的寫道:“等我回去,三日後歸。”

許下承諾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緩慢的令人難以忍受,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遊走在外養家糊口的一家之主,而龐牧才是那個熬燈費蠟苦守在家的小嬌妻,雙雙度日如年。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哪怕王知縣沒有大肆張揚,可陸續去邢秀才家上學的學生和家長們還是知道那兩位備受尊敬的老人被害了。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半個縣城都轟動了。

許多曾受過他們恩惠的人淚灑當場,然後成群結隊的跑去衙門磕頭,求著縣太爺將那天殺的畜生碎屍萬段。

王知縣也十分動容,親自出來安撫一回,又說了晏驕的來歷和功勞,“晏大人已經上書聖人,想必不日就會有結果,諸位父老鄉親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