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過於殘酷的真相猶如一只冰冷的大手, 死死掐住每個人的咽喉,直叫他們喘不上氣來。

此時落日西沉, 余暉殆盡, 也不知哪裏突然起了一道歪風, 噗的一聲將外間剛點上的大燈吹滅了,大半片屋子瞬間陷入令人窒息的陰暗之中。

不知是誰本能的啊了一聲, 驚慌失措的顫聲喊道:“誰,誰把燈吹熄了?”

晏驕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大跳, 不過她素來心理素質強大,饒是心中有片刻死寂,面上卻未曾流露半分。

“不要慌,重新點燈就是。”

她這幅泰然自若的樣子落在王知縣眼中, 自然又是另一重意思, 心道真不愧是聖人欽點,這份膽識和機變,當真令天下多少大好男兒汗顏。

“晏大人說的極是!”不過此番對比之下, 倒是越發顯得他手下不堪重用,猶如驚弓之鳥,於是再開口時, 難免帶了幾分官威和怒氣,“爾等乃朝廷中人, 竟也做此婦,咳咳,此小兒態, 簡直可笑!”

王知縣差點就習慣性的說出“婦人態”,話到嘴邊卻又猛然驚醒,這位晏大人可不就是婦人?登時驚出一身冷汗,忙立刻懸崖勒馬,急中生智的換成另一番說辭。

只到底心虛,王知縣罵完手下,看著眾人將內外七、八盞燈悉數點上,又下意識偷看向晏驕。誰知那人竟好似後腦勺生了眼睛一樣,幾乎同時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燭光搖曳下,端的是一雙水銀點漆的美目,然而此刻王知縣心如擂鼓,實在沒心情和膽量欣賞,勉強擠出幾分稍顯尷尬的笑,“大人,天色已晚,還繼續看麽?”

晏驕輕輕發出一聲鼻音,倒也沒繼續追究,只是蹙眉道:“還沒正經瞧出什麽眉目,如何不看?左右回去也不能安心歇息。”

王知縣連忙點頭,“是極是極。”

左右經過今日種種,他對這位傳說中的晏大人是心服口服,不敢有半點敷衍和輕視,唯她馬首是瞻。

晏驕又將兩具屍體附近細細看了一回,尤其是血跡。

邢秀才仰面而死,血主要噴向上方和前方,而前方約莫一人寬的位置卻是幹凈的,證明當時兇手就在對面,因為血噴濺太快,來不及或是幹脆不想躲閃,那一部分血便噴到了他身上。

至於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玉書,血跡主要集中在傷口所在的腰側方向,在地上匯成一大汪血泊,然後便是一行血腳印從裏面向外延伸,直到消失不見。

而除此之外,屋裏竟都十分幹凈,暫時沒發現任何因為翻動而染上血跡的地方。

莫非兇手竟真的只是為了尋仇?

“大人,”一個三十來歲的衙役突然上前來,對晏驕抱拳道,“卑職懷疑死者梳妝台上少了首飾匣子一類的東西。”

死者玉書是個很愛幹凈的老太太,屋內日日打掃,收拾的一塵不染,沒有一點痕跡,故而便是有什麽物事移動了位置也瞧不大出來。而衙役們又都是頭一回來,也沒個參照對比,所以一開始並沒看出什麽可疑之處。

兩位老人的家境真的不錯,臥房內的床榻是類似於拔步床的那種,自帶頂梁和梳妝台。

那衙役指著梳妝台道:“大人請看,這銅鏡旁邊好大一處空白,旁邊又有梳子、頭油之類。卑職想著,死者家境不差,屋內衣裳也面料考究、紋繡精致,自然也少不得首飾。可方才卑職找來找去,都不曾見到首飾匣子。”

眾人恍然,晏驕贊許的沖他點點頭,“說的不錯,你很好。”

那衙役便有些激動,忙抱拳道:“大人謬贊,不過是卑職渾家平日也愛擺弄些花釵脂粉的,看得多了罷了。”

案件有了進展,晏驕的心裏也微微松快了些,又見方才氣氛凝滯,便主動開了句玩笑調節,“如此說來,回去你可要好好謝謝你渾家。”

那衙役撓頭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又有些掩飾不住的小驕傲,“是。”

確認沒有遺漏之後,晏驕才對王知縣道:“有勞王大人找幾個穩妥的人,將屍體帶回衙門,我要驗屍。對了,他們可還有家人?”

“沒有,”王知縣搖頭,“長輩早已死絕,晚輩五服之內的也皆不在本地,多年不曾往來。不過大人,既然死因已明,何須再驗?”

“誰能肯定這兩具屍身內沒有其他重要傷痕?再者,如今我們連兇手用了什麽兇器都不知道,何來已明之說?”晏驕正色道。

王知縣忙道慚愧,當下叫了人來,反復叮囑,看著他們將屍體小心搬運回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單一室內燭光已經不足以供給勘察所用,而且過多的燈火很容易走水,晏驕不得已收工,準備回去連夜驗屍。

聽說她要連夜幹活,王知縣著實吃了一驚,又不好勸說,只好道:“既如此,大人好歹且先用過晚飯,稍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