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陳思茶被齊遠吼得一哆嗦, 可又生怕龐牧就此真的給判了和離,便硬著頭皮小聲道:“大, 大人, 卑職知錯了, 其實說來就是婆媳吵嘴,待卑職家去好生勸和一回, 也就好了,實在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若真被渾家如願以償, 他豈不是被個女人給休了!還不如被攆去守城門的前捕頭楊旺呢,日後還有何顏面在峻寧府地界混下去?

他自認態度已經十分誠懇,可誰知龐牧聽後非但沒有順了他的意,反而表情越加冷冽。

龐牧先命人將情緒激動幾欲昏厥的劉氏帶下去, 然後又看向陳思茶。

他沒什麽表情的俯視著這個素來頗為能幹的下屬, 眼神中透出的某種含義叫對方如芒刺在背,渾身不自在。

“陳思茶?”

“卑職在!”陳思茶莫名打了個寒顫,猛地垂了頭。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龐牧悠悠道,“小家尚且一團糟,叫人怎敢委以重任?”

陳思茶身上的冷汗刷的下來了。

只這一句話, 他的前途已然盡毀。

他母親陳氏雖沒讀過書,可卻也隱約聽出意思, 不由心疼不已,又暗恨兒媳劉氏不安分,“大”

她才要出聲, 卻被龐牧淡淡一個眼神彈壓在地,動彈不得。

“當日本官審理飛虎堂二當家彭彪夫婦互毆一案時,你可在場?”龐牧緩緩收回視線,又望向陳思茶。

陳思茶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很不妙的預感,冷汗流到眼睛裏殺的生疼,他卻連擡手這麽微小的動作都不敢做,下意識咽了口唾沫,點點頭,“在場。”

“那日彭彪也說了差不多的話,你可還記得,本官是如何回的?”

陳思茶腦袋裏嗡的一聲,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遙遠的如同來自天邊,幹澀而生硬:

“凡峻寧府轄下人口,無論男女老幼,皆以律法為先……”

他越說聲音越小,到了最後,幾乎已經聽不見了。

“你竟還記得,”龐牧呵呵幾聲,突然語氣陡然一變,厲聲問道,“本官問你,今有一名無辜女童險些命喪他人之手,你做捕快多年,經驗豐富、資歷深厚,你親口告訴本官,本官到底該不該一查到底!”

龐牧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好像燒的滾燙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叫他不斷冒出來冷汗。陳思茶只是強撐著不趴下就瀕臨極限,哪裏還有力氣和勇氣說話?

他尚且如此,更別提陳氏。就見剛才還兇神惡煞的老太太突然像是被抽了筋骨一樣,面色如土的癱軟在地,口中只是翻來覆去的喊道:“不是我,我,我什麽都沒幹!你們胡說,我沒有!”

她就想不明白了,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眼下也沒性命之憂,怎麽就鬧上公堂,還觸犯了律法了?

長輩打罵小輩幾句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麽就成了有罪?

本案的關鍵就在於陳氏之前究竟知不知道孫女小桃不能食用雞蛋,以及她喂雞蛋的行為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如果一切真如媳婦劉氏所言,都是婆婆陳氏有意為之,那麽後者的行為就是殺人未遂,與什麽簡單的家庭矛盾性質截然不同。

龐牧命人將陳氏暫時羈押,然後命方興帶人勘察現場,並仔細詢問周圍鄰居,結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陳氏一家就住在府城靠近西北角的一座兩進小院內,左鄰右舍都是多少年的老鄰居,彼此間熟悉的很。

最初方興帶人過去問時,眾人還礙於鄰裏情面,不肯多言,可等他隱晦的透露出來意,並表示一定會替他們保守秘密時,眾人瞬間踴躍的開了話匣子,從原來的避之不及立刻轉變為爭先恐後。

方興被他們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就發現自己這個決定真是錯到離譜:

退到墻角之後,他和幾名小衙役直接就被群情洶湧的鄰居們兩面包圍,不聽都不行了……

“嗨,差爺,不是咱們放馬後炮,我們平日裏都說呢,這家早晚得出事兒,您看看,這不就應驗了?”一個大娘唾沫橫飛的說著。

隨著她嘴巴的開合,方興隱隱感到自己面部微微帶了濕意。

“正是呢,那婆媳二人素來不睦……其實她媳婦兒倒是不壞,只是瞧著為人木訥了些。”另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媳婦也撇著嘴道。

“我來說我來說,那陳氏就不是省油的燈,”又一個膀大腰圓的嬸子奮力擠進來,眉飛色舞道,“她素日為人頗有些張揚跋扈,仗著有個兒子在衙門當差便自覺十分了不得,鼻孔怕不是要開到天上去?不大瞧得上我們這些人。她又是個愛貪小便宜的,每每出門采買都要斤斤計較,一斤菜裏也要擡出兒子衙門當差的招牌,逼著人家饒一文錢與她……那些人都是做小本生意的,也沒個靠山,哪裏敢輕易開罪差爺?只得忍氣吞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