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直到破了案子, 外頭的人才敢進來提醒,說舞獅大會雖已結束, 但按照慣例, 知府大人還得公開授獎。如今因中間發了案子被迫延後, 已經比往年晚了三天了。

龐牧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好像今年贏的正是飛虎堂。

奈何殺人犯也出自他家, 外頭百姓頗有微詞,許多人都嚷嚷說不去看頒獎了。

那飛虎堂眾人大覺冤枉, 董平殺人也不是他們指使的,誰還巴不得自家出個犯人怎的?如今水落石出,他們本就又羞又氣,頗感面上無光, 外頭偏還有許多人指指點點, 實在令人難受。

這群人並非性格軟弱忍氣吞聲之輩,好些人一給撩撥就上了火,短短幾天之內, 已經出了數起摩擦。雖然都不是大事,可也折騰的衙役們焦頭爛額。

廖無言聽說後也是唏噓,“董平是董平, 飛虎堂是飛虎堂,我見那堂主和三當家倒值得一交, 大人露個臉,也算給他們定定心,日後往來驅使也便利。”

反正絕口不提二當家彭彪的。

峻寧府習武蔚然成風, 百姓們頗有俠氣,與外頭諸多州府十分不同,很有點小江湖的意思。

而自古江湖朝堂兩相立,這話雖是玩笑,卻也有點兒真意思。

江湖人重義氣、看本事,自有一套處世法則,若想從根兒上治理,官府規矩自然是重中之重,但入鄉隨俗也不可避免。

而在峻寧府百姓看來,只怕本地的小江湖中,為首的便是九大武館了。

若什麽時候龐牧能將這幾家武館牢牢捏在掌心,這座府城才算真正成了囊中物。

龐牧嗯了聲,右手五指輪番交替在桌面彈過,顯然正在深思。

廖無言又搖著折扇道:“我這幾日也請雅音留神了,對這城中勢力分布略有所得,大人可願一聽?”

龐牧笑笑,親自奉茶,“先生請講,某洗耳恭聽。”

“城中以九大武館為首,可實際上內裏又分個三六九等,統稱上四下五,下五暫且不表,其中上四說的是黑龍閣、飛虎堂、朱雀館和玄武院。而這四家又分為三派,其中黑龍閣根深蒂固財大氣粗,自立山頭;玄武院與飛虎堂兩看相厭,是多年死對頭。那朱雀館看似中立,實則因早年曾與飛虎堂多有姻親和生意往來,暗中則是一派。大人若真收攏飛虎堂,四大武館便已得其二,勝券在矣。”

龐牧聽後哈哈大笑,對廖無言做了個揖,笑道:“先生果然思維敏捷,眼光既毒且準。”

都是多少年的死生兄弟,廖無言哪裏聽不出他的畫外音,當即一笑,“不過大人並不準備這麽做。”

龐牧撓撓頭,爽朗一笑,“先生寥寥數語便如撥雲見日,實在省了我好大力氣。不過眼下卻也不必這樣麻煩。”

本次董平一案也暴露出一個問題:

習武之人中固然有周鶴、宋亮之流生性耿直忠厚的,受得住提點指引;但恐怕也不乏董平之類兇殘頑固,不堪教化之輩,單純裴老大人春風化雨般細膩柔和終不過隔靴搔癢,難以根除。

尤其峻寧府習武蔚然成風,這也就直接導致兇手的殺傷力和威脅程度遠比其他地方來的更高,沒有矛盾的時候倒也罷了,可一旦沖突爆發,只怕迎面就是惡性案件。

所以,想要真正將峻寧府管理的鐵桶一般,非雙管齊下、恩威並濟不可。

“從今往後,我要叫這峻寧府街面上只有一個衙門,什麽上四下五九大武館,管他是龍是虎,都給老子好好盤著臥著!”龐牧輕描淡寫的丟出去一句極重的話。

難不成這裏不是朝廷治下?不是太平氣象?若是地方官員反而要低聲下氣的去拉攏、討好民間勢力,想來離戰亂、亡國也不遠了。

多年來,龐牧馭下有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就是要叫你服氣!

你要來文的,咱們就講道理:既然是大祿朝在冊老百姓,該不該聽官府管理?

要來武的,打得你哭爹喊娘別說沒提前打招呼!

一句話,至少他就任峻寧知府期間,必須衙門最大!

如今他兵政兩權盡握在手,若還要憋憋屈屈的行事,還不如一早便辭官回家種地呢!

龐牧站起來抱著胳膊轉了兩圈,又叫了杜奎來吩咐道:“你這就帶人去城中各處發個告示,只說本官看了舞獅後大感欣慰,要著力從民間選些人才聽用,後日頒獎時先來頭一遍篩選,期間不許有人生事!若有頂風作亂者,抓到衙門口脫了褲子領二十板子!”

至於究竟選多少遍,選到什麽時候,當然是他龐大人說了算。

雖說習武強身健體,可說到底誰不是為了求個出路?走鏢不過權宜之策罷了。若果然有機會進入衙門或是守軍,正經混個官身光宗耀祖,眾人還不擠破頭?哪兒有不去的道理。

杜奎活了三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行事如此簡單粗暴的文官,偏仔細一想,這計策還真就行得通,登時冷汗直流,忙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