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劉家的酒樓聲名鵲起也不過最近幾年的事, 按理說家底不算厚重,但劉掌櫃卻很舍得花錢, 將個宅院修整的十分氣派, 三歲的孩童都有一座獨立的奢華院落。

這院子是典型的四合形制, 正房三間是小少爺和奶娘的住所,東西兩廂另作他用, 庭院內假山流水一應俱全,四圍靠墻都是翠竹, 此刻正在晚風吹拂下刷拉作響,燈影搖曳下頗有幾分鬼魅。

而奶娘,就死在竹林中。

她面朝下趴在地上,兩手呈前伸狀落在地上, 手指猙獰。

晏驕和郭仵作舉著火把剛一靠近, 便忍不住齊齊抽了一口涼氣:

她面前的墻上有幾道鮮艷的血痕,其中兩處中間位置還粘著兩片帶著血肉的指甲,在燈籠照耀下投下兩片小小的陰影, 乍一看好似笑臉上兩只月牙眼。可出現在這樣的背景下,更像笑眼中流下血淚,越發令人後脊發涼。

晏驕小心的拿起她的手看了看, 就見十指前端血肉模糊,翻卷的指甲有兩片遺失, 正是墻上粘著的。

“十指連心,她死的一定很痛苦。”只是這麽看著,郭仵作就覺得自己的指尖也跟著疼痛起來。

他曾不小心劈過指甲, 真是終生難忘的疼,可奶娘竟然生生將指甲挖斷!可見她死前的痛苦。

“不過都這樣了,她為什麽不叫呢?”郭仵作不解道。

前院分明還有門子和兩名護院,另外另一端的院子裏還有劉杏的丫頭在,三進宅院雖敞闊,但拼命大喊未必就聽不見。

晏驕仔細檢查了奶娘的身體,見她頭面部腫脹發紫,嘴唇和指甲發紺,這是典型的窒息死亡特征。

她又看了死者的頸部,雖無勒痕,但正前方咽喉部位明顯凹陷,便嘆了口氣,“她的喉部遭受猛擊,很可能造成軟骨碎裂刺破氣管,以至於窒息死亡。這種死亡極度痛苦卻又極度迅速,幾乎沒有大喊救命的可能。”

郭仵作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又對著奶娘低聲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這是?”晏驕拿棉簽往奶娘喉嚨處擦了下,“血跡?”

死者咽喉位置本身沒有破皮,根本不可能出血,那麽這血十有八九就是兇手帶的。

想到這裏,她彎著腰,一路往死去的小少爺房間挪去。

那一架明顯尺寸小些的木床上,也有一具小小的,失了生機的無頭屍體。

不管這起案件起因為何,但他才三歲呀,何其無辜?

晏驕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只能將所有的憤怒化為動力,希望能夠盡快找出兇手。

血跡呈噴射狀,床內幾個方向的帷帳都滿是血跡,可唯獨朝外的地方,也就是晏驕和郭仵作此刻站立的方向,明顯幹凈許多。

郭仵作走了幾個位置,比劃了下,“兇手就是站在這裏,斬下了他的頭顱,與之前劉掌櫃那邊的情況是一樣的。”

不過,也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劉掌櫃床前沒有留下鞋印,而這裏,則有了一點殘破而模糊的鞋子邊框形狀!

“這個尺寸,應該是個成年男人。”郭仵作蹲下去,簡單用手丈量一番,又從衣袖中取出一根繩子虛虛比劃,按照鞋印各處大小打結。

古時候沒有卷尺,丈量尺寸就很不方便,這是大祿朝仵作們慣用的手法之一,簡單快捷,誤差也小,完全可以事後慢慢核對。

“他先殺劉掌櫃,”晏驕緩緩道,“身上被濺了血,但大都被衣服吸收,沒有流到鞋子上。他轉身就走,或許有心,或許無意,避開了地上血跡,所以沒留下什麽痕跡。”

“然後他又來殺了這個孩子,大約是單薄的衣裳再也無法吸納更多血液,這些血便順著流到他的褲子,並打濕了鞋子。”

她說著,又指著其中一處有著明顯摩擦痕跡的血痕,慢慢擡頭,看向門口方向道:“這個時候,睡在隔壁的奶娘聽見了動靜,她被嚇壞了,而很不幸的,兇手也發現了她,於是沖過來就給了她致命一擊!”

“奶娘踉蹌著跑出來,想喊卻喊不出聲。她喘不過氣,最終倒在距離院門口一臂之遙的竹林裏,並在窒息的痛苦中在墻上留下了最後一點痕跡。”

她的聲音平緩低沉,在夜幕中緩緩流淌,郭仵作聽著,眼前就好像出現了當時的場景,一顆心也跟著重重沉了下去。

“究竟是什麽人這樣兇殘,連個三歲的孩子也不放過?”他憤憤道。

而且究竟是什麽人用的什麽兇器,竟會這樣輕而易舉的一連斬斷兩顆頭顱?

晏驕狠狠吐出一口濁氣,皺眉道:“兇手應該對自己的身手很自信,所以並沒有急著追出來,甚至也沒去查看奶娘的生死。”

人在高速移動時留下的痕跡與正常行走明顯不同,而那行明顯更重、摩擦痕跡也更明顯的腳印僅僅出現在床邊到房門口的這短短一段路程中,並且在最後顯然有個急刹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