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3/5頁)

他已經許久沒這樣真心地佩服一個人了。

馮大夫點頭領命,又為難道:“下官開了藥的,說來這主仆倆都是一般古怪,那藥裏是有助眠的東西的,按理說如今他早該睡了的……”

說話間,那頭衛藍已經三言兩語安撫好大河,又叫他將自己扶下來,踉蹌著走到龐牧跟前,噗通一聲跪下,從懷中掏出一沓書信、簿子,顫巍巍舉過頭頂,聲音沙啞道:“學生衛藍,現狀告吏部侍郎收受賄賂、賣官賣爵,並趙良、林高散布禁藥、禍害人命……”

他實在瘦的嚇人,被凍的青紫的臉頰深深凹陷進去,嘴唇幹裂出血,一張臉上似乎只剩下一雙亮的可怕的眼睛。那眼睛裏仿佛燃著火,又亮又燙。

他身上穿著一件不知哪裏來的破爛衣裳,不斷散發著臭味,可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如同冬日裏一株大雪壓頂的青松,堅韌挺拔。

龐牧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接過,“好,本官必然給你一個交代。”

衛藍艱難搖頭,正色道:“是給天下人,給天下的讀書人一個交代。”

他們寒窗數十年都未必會有結果,可卻有些人一步登天,何其不公!

趙良專挑讀書人下手,從小處看是報復,可往大處看,便是在挖朝廷的根基!

誰都看出來衛藍快要撐不住了,饒是有大河在一邊攙扶,也在不住地打擺子。可他還是艱澀的問了句,“敢問大人,您可知有個叫張開的……”

現場忽然安靜下來,沉重的氣氛迅速蔓延。

良久,龐牧語氣復雜道:“他死了。”

衛藍的瞳孔劇烈收縮,突然吐出一口血,徑直昏死過去。

眾人都是一陣忙亂,馮大夫忙上前把脈,竟松了口氣,“諸位不必驚慌,他連日來外傷內懼,身子早已不堪重負,偏偏又不得休息。如今昏睡過去,恰恰可以將養一回。”

聽他這麽說,眾人這才略略放了心。

送衛藍回房休息後,龐牧這才拆了他拿來的書信,結果越看越心驚,越看越憤怒,最後擡手拍碎了一張桌子,怒罵道:“好個國賊!”

原來衛藍拿來的,竟然是趙良和他姐夫收受賄賂的名簿和書信往來!

難怪衛藍跑了,趙良如此憤怒,不惜逼死張開!

龐牧不禁再次感慨,當時衛藍自身尚且難保,他竟還有如此膽識和魄力,著實可敬可嘆……

去捉人的劉捕頭也回來了:趙良和林高倒是還在一處,這會兒正好給一窩端了。

前者的樣貌果然像之前幾位證人說的那樣,不過十八、九歲年紀,很瘦,兩只眼睛下面烏青一片,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陰邪和怨毒。

一開始他還死不承認,斜著兩只眼睛罵道:“狗奴才,知道我姐夫是什麽人嗎?回頭叫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話音未落,他已被龐牧一腳踢翻在地,眼前金星直冒,半天喘不過氣來。

“來啊,將這廝先拖下去重打四十!”龐牧陰著一張臉,分明沒什麽表情,可誰都能看出他這一刻是真的動了殺心。

“若是不說,再加十棍!”龐牧死死盯著趙良,一字一頓,“老子有的是法子,叫你到時候求著老子殺了你!”

趙良本能的想要回罵,可一對上他的眼睛便忍不住渾身發抖,兩排牙齒碰在一起不住地打顫,渾身癱軟的被人拖下去打了。

不多時,衙役跑進來回話,“大人,趙良招了。”

龐牧眼皮都不擡一下,只是盯著桌上帶血的書信,冷冷道:“打完了嗎?”

衙役一怔,搖頭,“才打了十板子。”

“打完再來回話。”龐牧平靜道。

“這?”衙役下意識看向自家上官。

饒文舉張了張嘴,平生頭一回在律法和人情之間失了準頭,然後清晰地聽到自己說:“照做。”

四十板子打完,先後昏死過去兩次的趙良再次被衙役用帶著冰碴子的冷水噴醒,疼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喉嚨間嘶嘶有聲。

龐牧用看畜生一樣的眼神掃了他一眼,又對衙役道:“人犯咆哮公堂,藐視律法,罪加一等,上夾棍。”

咆哮公堂?

饒文舉看向龐牧,似乎有些掙紮。

他兢兢業業了幾十年,從來都是依謹小慎微,方才一言不合重打四十大板已經突破了他的行事準則,現在再動刑?

龐牧直直的看過來,平靜的眼神下殺意翻滾,“饒大人沒聽見沒關系,本官聽到了。”

比起方才踢人的暴虐,此刻的龐牧可以說非常冷靜了,但恰恰就是這份突然而至的冷靜,才叫饒文舉打從骨子裏感到畏懼。

他並不是真的不生氣了,而是將所有的狠厲都暫時壓制,只待一朝爆發。

饒文舉猛地打了個哆嗦,似乎終於在這一刻回想起來,眼前這位是素有殺神之稱的定國公龐牧,而非什麽平易近人的大咧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