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二日,薛嘉禾便去看了那個昨日被孫威救回、如今扔借住在他家中的南蠻少女。

薛嘉禾和容決到的時候,孫威家裏裏外外已經站了不少人,都是長明村中的村民。

見到他們二人時,村民們都下意識側身讓開了通路令他們方便通過。

容決是個大人物這點,不用孫威多說,即便見識淺薄的村民們也能看得出來;而薛嘉禾即便不顯山不露水,實在是那張臉和通身氣派往那裏一放也能看得出並非凡人。

長明村中,除了孫威和張獵戶兩家人外,並沒有太多人家敢貿然和薛嘉禾及綠盈打交道。

畏懼也好尊敬也罷,他們規規矩矩地在彼此之間劃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界線——界限兩邊的,並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

在汴京的幾年間,薛嘉禾也多多少少習慣了被人眾星拱月、避讓禮待的感覺,她淡然地從人群中穿過,笑著同孫大嫂打了聲招呼,“孫大嫂早啊,昨日救回來的人怎麽樣了?”

見到薛嘉禾,孫大嫂也下意識回了個笑臉,隨即皺著眉道,“可能有些麻煩了……”她朝薛嘉禾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眼屋內,壓低聲音道,“那姑娘好像是個無家可歸的人,想要商量著以後就留在咱們村裏。”

——不僅正好在長明村附近暈倒、被孫威所救,甚至還想久住在村中?

薛嘉禾的第一反應便是轉臉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容決,見他仍是一臉冷淡又喜怒不辨的模樣便轉了回去,含笑安慰孫大嫂,“孫大哥怎麽說?”

“他也不是什麽沒腦子的,我們自家養自家都難了,當然不可能再多養一張嘴,更何況那還是個小姑娘,不適合住在咱們這種有男丁的家裏。”孫大嫂連連搖頭,神情很是為難,“但那小姑娘說自己是逃出來的,要是被人發現了會被殺死,又百般懇求,村長是個心善的,總不好意思斷絕了人家生機,又沒地方安排,現在裏頭正吵著呢。”

對於長明村來說,外來訪客並不稀奇。

除了遊客以外,薛嘉禾和容決都是一來便直接買個院子住下的,真金白銀花出去,村民們也沒什麽廢話可說。

這個被救回來的小姑娘就不一樣了,她身無分文,身上還帶著傷,無論誰家接手都是個燙手的麻煩。

“我去看看。”薛嘉禾朝孫大嫂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幾步到房門口,將門推開了一小半。

屋內正傳來激烈的爭吵聲,薛嘉禾掃過房中的男男女女,將視線落在了床榻上那小麥膚色的少女身上,有些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女,是不是長得稍微有些像她?

少女似乎對面前的爭執感到不知所措,想要插嘴又找不到空隙,慌亂間將視線落到了出現在門邊的薛嘉禾身上,同樣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薛嘉禾下意識地轉臉問身邊的人,“容決,她是不是和我……”

容決因為她的話語而轉移的視線移到一半便突然凜冽,迅速上前半步擋在了薛嘉禾面前,將她和床榻之間的通路堵得嚴嚴實實。

緊接著,噗通一聲,那少女狼狽地摔下了床,她清脆的聲音蓋過了眾人的爭吵,“請各位等一等,不要再吵了!”

爭執不休的村民們果然停了下來——雖然多半都是被她突然翻身下床這一摔給驚的。

“我不會白吃白住的,”少女急切地按著自己的胸口道,“我能吃苦耐勞,只要你們給我活幹,我一定會付出勞動來交換安身之處和飽腹之食的!就算睡覺的地方,也不必是張床,我只要睡在地上,鋪些稻草,就可以了!”

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憐,身上這會兒亂七八糟地用白布包紮著,看起來更是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惜。從她口中吐出那些低到了塵土裏的懇求,由此也讓人無法心狠地吐出拒絕之詞。

老村長嘆了口氣,“她都這麽說了,村裏還有幾個常年無人居住的院落,就讓她在其中將就一下,看看她是不是能做工換錢和食物,如何?”

“什麽活我都可以做!”少女又驚又喜,“我從前是南蠻的奴隸,只要不再過以前那樣的日子、不把我送回南蠻去,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薛嘉禾稍稍移動步伐從容決身後移出半個身體,又打量了一眼無辜的少女。

看起來,似乎真的只是個走投無路的逃跑奴隸。

村民們沉默了半晌,無論心中改觀與否,對著這麽個可憐巴巴無家可歸的年輕小姑娘也下不了狠心,一個個眼不見為凈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了村長。

村長拄著拐杖看向少女,“我看你年紀還小,應該也沒有什麽壞心思,此後便留在長明村吧,住的地方雖說算不上什麽舒適之地,但至少有張床給你休息,至於吃的和藥,你就得自己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