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容決覺得長明村的賈夫人與汴京的長公主全然是兩個人。

又或者說,現在的薛嘉禾就像是剛剛回宮沒多久時那樣,不必每天繃著自己的表情,笑起來便彎了眼睛露出牙齒,叫人見了也不由自主地打從心底裏跟著笑起來。

長明村從老到小都對才到村裏不久的薛嘉禾十分喜愛,到長明村的第二天,容決就碰見三個特地上門給薛嘉禾送雞蛋、送谷子、送魚的村民。

出來接東西的都是綠盈,宮裏出來的女官滴水不漏地將禮收下,溫聲道謝才將人送走。

……且每每都十分古怪地往容決看上一眼。

也不怪綠盈在意,薛嘉禾對面的院子年久失修,容決買下也暫時住不了,從鎮上叫了人翻修,這會兒連個墻都沒有,想不看見容決都難。

綠盈提著魚要回院子時,容決開口問,“她恢復得不好?”

綠盈停住腳步,她回身朝容決行了一禮,“有勞王爺關心,夫人比從前身子好多了,生孩子時也順順利利,只是多少有些體虛,又要喂養少爺姑娘,自然要好好補回來的。”

趙白在旁道,“看著夫人的面色是比從前紅潤了。”

“鎮上有醫館,她去過嗎?”容決還記得孫威提到過的醫館。

“這是自然。”綠盈頓了頓,又道,“明日,夫人又該一早出發,去一趟醫館看診了。”

她說完,朝容決又是一禮,提著手中用麻繩穿過腮部、還活蹦亂跳的鯽魚回了院子裏。

趙白回頭道,“王爺,我猜想綠盈的意思是等明日,您該跟著夫人一起去鎮上。”

容決冷冷看他,“這我聽不出來?”

就算沒有綠盈這一句提醒,薛嘉禾離開院子時他自然也會跟上去。

林間小路到底那麽長,還要過河,容決不在時也就罷了,都在近前,他怎麽可能放得下心來讓薛嘉禾自己坐著馬車去鎮上?

蕭禦醫雖說薛嘉禾的心病解了,胎也養得不錯,萬事不必太多操心,容決卻親眼見過兩次薛嘉禾病得要駕鶴西去的模樣,記憶猶新。

算一算日子,再過兩三個月,就又是薛嘉禾慣例大病的日子,容決頓時皺緊了眉,動了將蕭禦醫從汴京帶到長明村來的想法。

趙白被容決斥了一句,安靜了一會兒,又道,“夫人的生辰也快到了。”

容決的思緒立時中斷,轉頭看向趙白,“是什麽時候?”

“五月十五。”趙白老老實實道,“夫人是過了生辰以後才被先帝尋回汴京,接下來兩年的生辰都是在攝政王府裏過的,那時王爺您……”

在容決越發冰冷的逼視下,趙白識趣地將後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薛嘉禾十六和十七的兩年生辰,容決都在外打仗,有意將她不聞不問地放在了汴京。

眼下還有兩個月不足就要來臨的,已經是薛嘉禾十八歲的生辰了。

到了五月十五那一日,容決還不知道薛嘉禾和他之間究竟會是個什麽局面。

是她願意跟他回汴京,還是他仍在長明村等她轉意?

不過賀禮總歸是要準備的。

一來薛嘉禾眼下不缺錢,二來她對無價之寶有多視若糞土,曾經頻頻往西棠院送禮的容決早就有所了解。

曾經的薛嘉禾是不得不暫時手下他的禮,又在離開汴京時悉數留在了西棠院分文未取;現在的薛嘉禾會不會收他的禮,容決心裏還真沒個底。

容決望著只隔著幾步距離、門大敞開的院子,在心中煩躁地嘖了一聲。

“王爺其實也不必泄氣。”趙白絞盡腦汁地鼓勵道,“至少夫人沒和您大吵大鬧,又將您拒之門外,更沒拿簪子指著自己脖子威脅您,這已經很好了。”

容決:“……”

“我原來都想過王爺被夫人趕出門去的一幕。”趙白又道。

這一幕其實也從容決的腦中閃現過,薛嘉禾見到他後的反應卻叫他吃了一驚後又心中涼了一半。

“你要是真覺得現狀比那些更好,就大錯特錯了。”容決道。

趙白耿直道,“王爺難道更喜歡被夫人拒之門外?”

容決沒好氣地掃了趙白一眼,“出了汴京,你的廢話也變多了。”

“王爺有意讓我去和夫人搭橋,我有意練了練搭話的功夫。”趙白一本正經,“夫人同我說了,她對王爺並無惡意,這難道不算好事?”

容決眯了眯眼,沒說話。

薛嘉禾對他毫無怨懟,更毫無歉意,即便見面也會頷首溫和一笑,帶著十足的迷惑性。

容決自己都有那麽瞬間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或許,她準許了他的接近?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君不見薛嘉禾對村中無論什麽人都是一視同仁的態度,孫威家的毛孩子虎兒得到的笑容和誇獎甚至還多一些呢。

薛嘉禾只是禮貌地將容決劃到了和自己毫不相關的陌生人範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