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姑娘怕是認錯人了……”陳夫人猝然低下臉去掩飾自己的表情,腦中盡力地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我……我才剛到汴京,不曾見過二位……”

“您在汴京城生活了二十來年,認得出您的人總是有的。”薛嘉禾淡淡道,“這位是藍家的主母,阿娘總歸認得的吧?”

“姑娘,我是有個兒子,可卻沒有生過你這麽大的女兒……”陳夫人結結巴巴地說,“我兒的名字是……”

“是嗎?那容決為什麽會從夫人那裏得到了我娘的玉牌?”薛嘉禾笑了笑,並不意外陳夫人的反抗,“夫人願意同容決相認,卻不認我這個女兒嗎?”

“你真的認錯人了!”陳夫人腦袋裏一片漿糊,什麽精妙的爭論都想不出來,只倉皇地說了這一句,便轉身想要離開,但兩個身強力壯的嬤嬤已經各上一步擋在了她的面前,將離開的唯一道路嚴嚴實實地堵住了。

陳夫人咬了咬嘴唇,她回身朝藍夫人行了一禮,“藍夫人明鑒,我還是第一次來汴京城,更是第一次見這位姑娘,這一定是有什麽地方弄錯了。即便是誥命夫人,也不能就這樣隨意地扣押百姓吧?”

藍夫人笑了一笑,她穩穩地坐著道,“扣押談不上,只是和陳夫人正巧遇見,關心一下令公子的近況罷了。陳夫人因為擔心令公子的傷勢而婉拒了我的邀約,在外見到陳夫人還真是有些驚訝。”

“……”陳夫人咬住嘴唇,確認了藍夫人和薛嘉禾是一夥的,更加六神無主,深吸了兩口氣,極力說服自己冷靜下來,尋找一個脫身的法子。

但薛嘉禾全然沒打算給陳夫人思考的機會,“您的虎口有一道刀痕,是劈柴時不熟練被砍傷的。”

陳夫人下意識地將左手往身後背去。

“腳踝有一次不小心踩到獵人的陷阱留下的舊傷,頸側的傷疤似乎是您早年自己用什麽銳器刺傷的,這些應該都還在吧?”薛嘉禾擡眼看著眼神四處亂飄的陳夫人,不緊不慢道,“您回到汴京城來時,不就該想到,這汴京城裏見過您的人少說幾千,難道這些人中一個能認出您來的都沒有?”

“我不是……”陳夫人連連搖頭,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能拼命反對,“你想找的人不是我……”

“先帝要是知道您還活著,或許會很開心的。”薛嘉禾話鋒一轉,見陳夫人倏然擡頭與自己對視,便知道這句話終於踩中了她的痛腳,“可惜,先帝病重駕崩之前,還常常和我說您的事情,我從先帝口中倒是聽說了一位完全不同的母親。在先帝眼裏……”

陳夫人原是想忍住從胸腔翻騰得即將嘔出喉嚨的厭惡之情,可薛嘉禾像是故意似的一個“先帝”連著一個“先帝”,這兩個字就像是毒針一般接二連三地刺入了陳夫人的心臟之中。

如果不是先帝,她早就清清白白地作為容家的寡婦,和容家一起在抄家中灰飛煙滅,那未必也不是一個好結局!

可偏偏先帝強取豪奪,容家袖手旁觀,才讓她受了那等屈辱,甚至於還顛沛流離了許多年才過上如今的好日子。

這和跟容遠在一起時十分相似的平靜生活,才是她最需要的,即便沉重的、令她作嘔的過去找上門來,她也絕不打算再背負上那沉重的包袱!

不知道薛嘉禾說了幾次“先帝”之後,陳夫人深吸口氣打斷了她的話,“——你找的人已經死了,我只是陳夫人,言盡於此。”

從陳夫人口中逼出了想要的答案,薛嘉禾果然停了下來。她注視了陳夫人許久,才輕聲道,“十年前離開我的時候,阿娘就做好了這個決定嗎?”

“當然不是!”陳夫人立刻道,“容決沒有告訴你嗎?我是在離開汴京城回陜南時遇到了劫匪,被陳老爺所救,才有了如今的生活。”

“容決……自然是向著您說話的。”薛嘉禾漫不經心地道,“他見了您好幾次,卻一次也沒打算告訴我您還活著呢。”

“是我囑托他不要告訴你的。”陳夫人道,“為的就是不讓你像今日這樣找上門來——”

藍夫人在旁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她威嚴地道,“陳夫人,這可是長公主殿下,既然你只是一介商人之婦,在長公主尊駕前說話也未免太口不擇言了。”

陳夫人微微一怔,隨即用力咬住牙關,“……見過長公主殿下。”

是啊,她視若泥土的那個女兒,如今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尊貴的長公主。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從她身上找不愉快?就不能放過她,讓她過現在想要的和美日子嗎?

“……夫人如今家和美滿,這我知道,恭喜夫人了。”薛嘉禾停頓了許久,才又慢慢地接了下去,“可夫人既然已站穩了腳跟,也知道我是誰、在什麽地方,為什麽不來看我,為什麽就連一次信也沒有給我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