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骨灰壇

大胡子冷不防被人抓了背心,刹時清醒。

他本就是武將,後心被制,立即反手一擰一抓,這一招半點沒留情,沒成想竟失了手,大怒回身,一看拉住他的人是謝玄。

謝玄背上馱著小小,對大胡子搖頭:“胡大哥,喝不得。”

大胡子見是謝玄,怒氣才消,直聲問道:“怎麽喝不得,我聞這酒得藏了好幾十年,這樣的陳釀,極是難得,小兄弟一起來喝一杯。”

反正是無主的酒,大不了起的時候給山神奉上酒錢。

說著就要去找酒勺,謝玄急喝一聲:“胡大哥,你仔細看看這是什麽!”

大胡子笑了:“你小娃兒沒見識過,這可是好酒。”

謝玄看他饞蟲上來,又道:“廟裏如此破敗,如何還會存得有酒?胡大哥仔細想想,可是這個道理?”

大胡子鼻尖一股濃烈酒香縈繞不去,可聽見謝玄的話,仔細一思量,又覺得頗有道理,心裏一點清明剛現,那酒香便漸漸淡了。

他再低頭去看時,哪還有什麽酒,地下擺的是一個個土壇子,拍開紅封的那一只,是頂上梁沿落水,把紅紙給滴透了。

裏面灰灰白白的一團,似泥似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

小小趴在謝玄背上,鼻尖微動,輕聲說道:“是人的骨灰。”

饒是大胡子這樣刀尖浸過血的人,也一陣惡寒,剛剛差一點兒就喝了人的骨灰水,想到自己差點把頭埋進去,直著脖子一陣陣幹嘔。

謝玄反手輕拍小小的背:“你閉上眼睛,養養神。”

廟中有外人,謝玄睡得比平日更警醒,懷中摟著小小,把自己的背露在外頭。

大胡子人生得粗壯,動作也比別人粗重些,他睡在北角打鼾翻身,聲音一停,謝玄就醒了。

本來以為大胡子是要出去小解,可他一邊走一邊輕聲呢喃:“好香,好香。”

謝玄耳廓一動,清醒過來,翻身坐起,眼看大胡子往後院走,他拍拍小小:“醒醒,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小小睡得極熟,迷迷蒙蒙睜開眼睛,卻什麽也瞧不清楚,眼前一片漆黑,外面明明沒有雨聲了,可依舊濃雲掩月,伸手不見五指。

地上的火堆不知何時熄滅了,廟門大開著,一陣陣冷風灌進來,吹得人寒毛直立。

尋常人在夜色中目力不佳,可小小不同,越夜她見得就越分明,此時眼前一片烏黑,心裏有些慌:“師兄!”

謝玄一把摟住她:“怎麽?”

小小聲音顫抖:“我……我看不見了。”

謝玄臉上變色,外面天光暗淡,但也不是一點都瞧不見,他一手摟住小小,一手點燃了火把,問她:“現在能?”

小小只覺得眼前一暖,有一星火點在眼瞳中晃,除了謝玄那灼人的本命金光,四周還是濃黑一片。

她捂著眼睛揉了又揉,鼻子一抽怕得要哭,謝玄握住她的手,將小小背到身上:“這廟裏有古怪,咱們趕緊走。”

腳才要邁過門檻,又想起大胡子,他一片純直,倒是個好人,不能放著不管,謝玄咬牙轉身,走到廚房,拉住了伸著舌頭要去舔骨灰水的大胡子。

“胡大哥,這裏不對勁,咱們得趕緊出去。”謝玄一邊說一邊背著小小出門,他用綁帶把小小背在身上系牢。

一只手托住她,一只手握著鐵劍:“你在前我斷後,咱們闖出去!”

大胡子一拍腦門:“不好!公子還在裏面!”他扭頭就往院中跑去。

謝玄與那幾位本就不睦,大胡子既然不肯跟他走,他也全了道義,幹脆自己先出去,看看小小的眼睛到底怎麽樣了。

兩人分明是往兩個方向跑的,回廊上一繞,迎面差點撞上。

“胡大哥!”

“小兄弟!”

大胡子是沖那三間屋子跑去的,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麽也跑不到,繞了一圈撞上了謝玄,他一把拉住謝玄:“小兄弟你跟著我走,只要找到公子,必能破這障眼法。”

謝玄皺皺眉頭:“怕是他們也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胡大哥不如跟我們走。”他攥了一張破穢符在手中,這當口也顧不得隱藏身份了。

危急時刻大胡子說了實話:“小兄弟,他們都是紫微宮的人,找著他們,比咱們自己亂闖有用。”

謝玄頗不以為然,真有本事,怎麽半日都沒來找他們,他把火把分一根給大胡子:“就算要找人,咱們這樣找也沒用。”

大胡拿著火把,把謝玄和小小護在身後,走到剛剛那個拐彎的地方,猛然揮舞手中的火把,嘴裏一陣亂罵,想把邪祟給罵跑。

罵聲實在不堪入耳,小小蹙了眉頭,眼睛睜開一條縫。

大胡子揮著火把一陣亂舞,小小眨眨眼睛,火把燒過的地方,黑色便淡一些,等火收回來,那黑色就又更濃。

原來她不是看不見,而是看得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