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室迎親有個規矩,來回不可同路,是以東宮的迎親儀仗接到新娘子後,便轉向繞了大半個帝京。

這麽冷的天,道路兩側依舊人滿為患,喧囂聲幾乎蓋過喜樂和鞭炮聲。為杜絕百姓沖撞貴人,五城兵馬司幾乎全部出動,才面前維持住局面。

而待戚北落從拐角處遠遠走來時,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馬背上,戚北落身穿醺紅喜服,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只是神色卻有些冷淡,不及其他新郎官熱情。

這般濃烈陰柔的顏色,硬是被他撐開一種軒昂氣勢,剛柔並濟,叫人挪不開眼。

許多百姓是頭一回見戚北落的真容。

從前,他們只聽說過他在沙場上的兇名,便以為他是個身高八丈、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

而顧家這對孿生姊妹,卻是帝京城中遠近聞名的嬌美人。原還以為,這次陛下賜婚,是鮮花插在那啥上,還著實替顧二姑娘可惜了一把。

更有那情根深種的公子,日日上秦樓楚館買醉,安慰自己只是敗在了出身上。今日趕來圍觀,也只是想從自己身上尋出幾點,能勝過戚北落的地方。

可目睹後才知,何為真正的龍子鳳孫,自己當真是被人比到泥裏頭去了。

他們兩人才是真正天造地設的一對。

然,白姓們不知道的是,號稱可以在馬背上平天下的大戰神,現在有點拿不穩韁繩,手心一茬接一茬地在冒汗,拐彎的時候,差點因調不過馬頭而撞到墻上。

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花轎。

轎子四檐垂著五彩瓔珞,正紅繡大朵海棠花的轎簾輕輕搖曳。裏頭坐著的,是他的小姑娘。

他竟然真的娶到顧慈了。

熱潮在腔子裏翻湧,柔軟了他眉宇間的清冷。

人潮後頭幾個妙齡少女控制不住小聲尖叫,無不羨慕坐在轎子裏的顧二姑娘。

要是能被太子殿下這樣溫柔地看著,她們便是折壽十年也心甘情願啊!

顧慈聽不到這些姑娘的心聲,只緊緊抱著寶瓶,數著轎簾被風吹開的次數。

她還記得前世出嫁的情景,冷冷清清。別說街道上有多少人觀禮,便是承恩侯府裏頭,都沒幾個過來赴宴的。

這輩子能有親人給她祝福,她已經很滿足,眼下陣仗超乎想象的隆重,她反倒慌了。待會兒她要是出錯鬧笑話,那可怎麽辦?

外頭喧囂聲漸遠,應是儀仗已經入宮。

顧慈更加緊張,生怕自己哪裏做錯,惹人笑話,嘴裏默念婚禮的各個細節,念到有些口渴時,外頭響起一聲高亢的“落轎”。

顧慈身子一晃,三魂六魄都蕩了一蕩。禮官掀開轎簾,扶她下來,往她手裏塞了根紅綢,引她卻拜堂。

顧慈後背手心全是汗,目光透過蓋頭底下的縫,偷偷瞄旁邊的新郎,驚見他走路也不如平時那般澹定,慢慢放下心來,嘴角翹起,心裏也甜滋滋地冒泡。

拜堂禮閉,顧慈被禮官扶去新房。

這洞房當真紅得驚心,顧慈光是從蓋頭底下這條縫偷窺出去,眼睛都有點酸疼。命婦們輕快地說著吉祥話,簇擁顧慈到喜床上坐好,有攛掇戚北落快些揭蓋頭。

祥雲紋袍裾緩緩到了面前,顧慈愈發坐直身子,蔥削似的纖指縮在廣袖裏,緊張的心緒被裙子上細細褶皺暴露無遺。

蓋頭被挑開的一瞬,她本能地閉上眼,什麽也不敢看。

可戚北落看得清清楚楚。

一角精致雪白的下頜,兩瓣輕粉嬌嫩的唇,頰邊暈著兩團紅,濃密纖長的睫毛細細顫抖,像風中蒲公英,好像他輕輕吹口氣,她就會慌得散開。

新房內如此濃艷的色彩,都被她蓋了過去。

戚北落有些移不開視線。

在場其他命婦亦止了呼吸,直把顧慈瞧得兩耳都通紅,才想起要禮還未完,該喝合巹酒了。

民間的禮儀,是要交杯。宮裏頭的規矩,則是要行大禮,飲交頸酒,婚後方才能得祖宗庇佑,琴瑟和諧,永葆百年。

顧慈前世沒行過這樣的禮,沒信心能做好。萬一把酒灑到他身上,不就出大醜了嗎?看一眼戚北落,她立馬垂下眼睫,臉上發熱。

命婦們在旁起哄,戚北落側過身,偷偷捏了下她的手,“莫怕,跟著我做。”

因他身量高挑,舉著酒杯繞過顧慈脖頸後,主動傾了下身子。顧慈臉蛋燙得可以烤地瓜,深吸口氣,學著他的動作,緩緩地繞過他後頸。

遠遠瞧去,兩人動作親密,更像在擁吻。

眾人捧著袖子暗笑,直覺他們手裏的酒都是甜的。

禮成後,宮人伺候他們梳洗,更衣。

湊熱鬧的人知道戚北落是什麽脾氣,方才肯讓她們進去觀禮,已是最大的恩典。鬧完了,就都識趣的退下。

東宮成親就有個好處,新郎不必去陪賓客喝酒。房門一關,便可享受兩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