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屋子裏,一個圓臉小繡娘擋在木施前,眼眶微紅,聲音細弱。

“王姑娘,使不得。這套喜服是忠勤侯府的二公子替定國公府上的大姑娘訂下的,不能給您。”

“哼,定國公府怎麽了?忠勤侯府又怎麽了?哪個能比得上潞王妃的名頭?本王妃既看中了這身喜服,你就老老實實拿來,按照本王妃的身段改就是,哪來這麽多廢話。”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倘若耽誤了本王妃的婚事,仔細你們的腦袋!”

小繡娘哆嗦了下,咬著唇瓣不敢說話了。

王家丫鬟們得了王若眼色,上前取喜服,她仍擋在木施前,寸步不離,推搡間,細白胳膊顯出幾道紅痕。

王若抱臂看著,食指不耐煩地敲叩胳膊。

她如今仗著王妃的名頭,和王太妃這座金靠山,便越發目光中無人,出門都橫著走,直將這帝京城當作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家。

畢竟在她眼裏,現而今帝京城所有貴女之中,還有哪個能“貴”得過她?

周圍人心中頗有微詞,你覷覷我,我覷覷你,都不敢說話。

但有人敢。

“倘若要照王姑娘的身段改這喜服,那不就等於是要重新做一套?畢竟這腰身,怎的也得多續兩匹布,方才能讓王姑娘套進去。”

顧慈跨過門檻,轉身進屋,嘴角噙著一絲溫煦無害的笑,出口的話卻異常紮心。

屋內一瞬靜默,不知是誰先笑了聲,眾人便都憋不住,或掩嘴,或轉身,明裏暗裏都在取笑。

王若仿佛吃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一臉菜色,咬牙切齒地指著顧慈道:“你你你......又是你。”

顧蘅一把拍開她的手,“你什麽你!你方才不是還很注重尊卑多麽?怎的現在見了太子妃,竟還敢拿手指她,懂不懂規矩?”

王若從小嬌生慣養,肉皮子養得嬌嫩細膩。顧蘅又是個習武的,方才為了報仇,那一巴掌還刻意加重幾分力道。

“啪”的一聲脆響,王若手上紅腫大片,兔子似的連連躥後,聲音尖利得幾乎能掀翻屋頂。

“哼,弱不禁風。”

顧蘅懶洋洋地甩兩下手,從袖子裏摸出一方帕子擦手,揚手往王若腳上一丟,便拉著顧慈去看喜服。

方才死守在喜服面前的小繡娘,見這對孿生姐妹一並走來,雙眸怔住。

顧慈朝她莞爾一笑,“方才難為你了,可有落傷?”

她心跳驟然加快,當下也不覺身上哪裏疼了,紅著臉道謝,從木施上取了喜服恭恭敬敬捧上。

余光從姐妹倆身上滑過,滿眼俱是驚艷,再去看王若,越發認同那句“得重做一套”的話。

方才在門口遠遠眺望喜服時,顧慈便覺眼前一亮,現在展開細看,更是贊不絕口。

正紅色緞面上,翟鳥繡花成雙成對,繡工精細到能清楚看見每根羽毛的走勢。

內裏的紅娟衫則繡著一簇香草紋,栩栩如生,莊重又不失清麗,深吸一口氣,依稀有芬芳縈繞鼻尖。

“蘅”乃香草,奚鶴卿這番設計,當真是有心了。

顧慈會心一笑,仰面看顧蘅。

她怔怔望著喜服,小心翼翼伸出手,飛快摸了下便縮回來,生怕會弄臟似的。雙眸晶亮如碎星,像是得了件天大的寶貝。

顧慈忍俊不禁。

姐姐一向大大咧咧,這還是自己頭一回見她緊張激動成這樣。

顧慈忽生逗弄之心,纖指輕輕戳了下顧蘅的額角,正待打趣兩句,邊上悠悠飄來酸溜溜的話。

“不就是一件喜服麽,誰沒見過似的,至於高興成這樣?”

王若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喜服上挪開,哼哼兩聲,喚來丫鬟。

“去,同繡房掌事的說一句,讓她用這裏最好的料子,最好的針線,再挑最好的繡娘,再做一套比這更好的喜服。就說......”

她漫不經心地扶了扶鬢上玉釵,珍珠流蘇輕輕晃動,映出她嘴角倨傲的笑。

“就說,是我,潞王妃吩咐的。等做好了,本王妃和王爺自有重賞。”

丫鬟應是,轉身照辦。

顧蘅氣不過,這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舉步要過去。

顧慈擡手攔住她,慢條斯理地將喜服疊好,交換給繡娘,轉身笑盈盈問王若:

“我心中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王姑娘這左一句潞王妃,右一句潞王妃的,想來應當是風光得緊。既如此,那區區一件喜服,怎的還要自己出門置辦?難道宮中尚衣司沒給姐姐預備不成?”

皇家成婚,一應禮服皆由皇家籌備,就像她和奚北落,根本無需她操心。

即便潞王不得勢,但終究也是王爺,規矩不能破。

可王若眼下卻還要自己解決這些瑣事,那便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命令尚衣司不準給王若做喜服。

這不像陛下和戚北落的風格,大約是皇後娘娘使的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