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宜蘭宮。

王太妃坐在妝台前罵罵咧咧,面龐漲紅,胸脯劇烈起伏。

“這個岑清秋,還有顧慈,不就是仗著自己比哀家年輕,才敢在哀家面前耀武揚威嗎?”

“倘若哀家再年輕個十幾二十歲,哪還輪得到她們風光?”

卻壓根不記得,今日氣她氣得最狠的,其實是戚北落。

宮人在旁,正幫她貼假雲鬢,她冷不丁一偏頭,鬢角貼歪了,她又是一頓罵。

“笨手笨腳,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哀家還要你們有何用?幹脆都去長華宮掃地得了。”

宮人們癟癟嘴,彼此交換個眼神。

眼下都已經過了掌燈時分,別宮嬪妃都褪妝預備歇息,就她還折騰個沒完。

煩死個人!

倘若真能去長華宮伺候皇後娘娘,誰還願留在這吃她掛落?

好不容易貼完雲鬢,王太妃還覺不滿,攬鏡自照,捋平鬢發上翹起的幾縷毛躁,又親自取了芙蓉白的香粉,細細蓋去面頰上的細紋,左右顧盼,這才露出點笑模樣。

可余光瞥見角落裏瑟瑟發抖的王芍,那點笑意便如夜露見朝陽,蹭的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哼,你還有臉在哀家面前出現?哀家將你接進宮,好吃好喝的招待你,是讓你在哀家被欺負的時候,傻站在邊上瞧熱鬧的嗎?”

啪——

瓷碗重重摔在地上,碎瓷飛過王芍面頰。

她慌忙跪倒在地,惕惕抖著身子,涕泗橫流地道:“侄女兒知錯,請太妃娘娘責罰。”

王太妃覷著她這膽小懦弱的模樣,不禁想起早間,顧慈面對自己百般刁難時的聰慧澹定、不卑不亢。

兩相對比實在太過直觀,慘不忍睹。

“起來!你是哀家的親侄女兒,又不是這裏頭的宮人,動不動就跪算怎麽档子事?”

王太妃長嘆口氣,揉著額角,搖頭不叠。

“論模樣,你原就已經輸給那顧慈一大截,又不得太子的心,這差距就更大。現在竟連這為人處事,你也被人家遠遠甩開好幾條街。”

“你叫哀家哪裏還有臉,去人家跟前提冊封側妃的事?”

“侄女......侄女......”

王芍咬著唇瓣,支支吾吾說不上話。

進宮前,她本還存了點僥幸心理,以為自己拼盡全力,就算不能一舉拿下太子殿下的心,至少也能在他心底留下一點痕跡,將來再循序漸進,總能攻陷他的心。

可直到早間見到顧慈,她才知自己大錯特錯。

無論是容貌學識,還是她處變不驚的氣度,都是自己望塵莫及的。

而太子殿下也根本不是喜歡性子溫順的姑娘。

他只是單純地喜歡顧慈,真的,就只是喜歡她......

王芍攥緊拳頭,尖尖指甲戳痛掌心,她也感覺不到。

到底是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王太妃就算再恨鐵不成鋼,也舍不得太過責備。

“起來吧,這事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哀家當初既應承了你這事,就必不會食言。”

“岑清秋生的孩子,到底哪兒好,也不知你究竟瞧上他什麽了......”

王芍眼裏重又燃起光亮,摁了摁眼角,“多謝太妃成全!”

宮人手捧漆盤入內,王芍忙上前接手。古怪的氣味從瓷碗飄出,她由不得皺起眉頭。

這是一碗滋補養顏湯。

方子是太妃早年從一位高人手裏求來的,每日早晚各一碗,據說能讓青春永駐,還能催生烏發。

宮裏頭的食材和廚子,自然都是最好的,可這湯的味道......

她曾偷偷嘗過一小口......然後就再也不想吃第二口了。

也不知太妃是怎麽堅持下來的?為了美貌,她也是豁出去了。

王太妃捏著鼻子,將養顏湯一口灌下,臉色變了又變,皺著五官僵硬半晌,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

“倘若他們就是不同意,哀家手裏頭還握有先帝的金牌,怎麽著都能給你爭取點機會。”

王芍握了握手,欣喜若狂,旋即又愁上眉梢,“那......萬一他們不認這金牌了,那該怎麽辦?”

“還是王姑娘思慮周全,畢竟而今,父皇才是這天下之主,倘若父皇不認這金牌,別說王姑娘,恐怕連太妃娘娘自己,也要自身難保了吧?”

外間忽然有人如此說道,聲色陰寒,遊絲般滑過心頭,聞者無比渾身激靈。

王太妃眼中精芒一戾,“什麽人!”

門上珠簾“叮當”搖晃,高挑的身影不緊不慢地從珠簾後頭進來,衣袂翻卷,蕩碎簾幕光影。

屋內燒著地龍,溫暖如春,即便穿著薄衫也不覺冷。

他卻還裹著狐裘,手爐不離身。面頰是病態的蒼白,如雪如霜,眸子亦陰寒如冰。

屋子裏的溫度,似乎也因他的到來,驟然降低許多。

潞王,戚臨川......

他在朝中勢力本就不如戚北落,母親沈貴妃失勢後,就更是一蹶不振,怎的今日突然到她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