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兔起鶻落間,四面忽然飛轉,顧慈被人抱護在懷中,旋身離開坐席。

也幾乎是在同時,那支羽箭“啪”的一聲,被裴行知擲出的酒盞擊偏,筆直插在那盤魚膾上。

箭羽猛烈震動,瓷盤碎裂,魚肉隨之四濺,足可見這箭的威力。倘若真射中,只怕要身首異處。

水榭內登時亂作一團,蘿北護著小慈躲到椅子下,弓腰豎毛。

王德善舉著浮塵擋在二人面前,扯著嗓子大喊:“有刺客!快來人保護殿下!”

顧慈轉了轉僵直的眼珠,仰面看向戚北落。

戚北落亦在看她,擡起她的胳膊,左瞧右瞧,一滴冷汗順著他緊繃的眉宇淌下,“無礙?”

顧慈見他一向處變不驚的面容,寫滿擔憂,原本驚慌亂蹦的心,慢慢也安然回歸原處,抿唇笑道:“我無事的。”

這話一點也不假。

剛剛事發突然,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戚北落拉開。就憑他的手圈在自己腰間的力道,就算他遍體鱗傷,自己也斷然不會流一滴血。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這個男人都像一棵蒼天大樹,替她遮風擋雨,護她平安無虞。

戚北落親眼確認她無恙,松口氣,轉目看向那支箭,面色倏地陰沉。黑眸中湧著驚濤駭浪,聲音也染上戾氣。

“這便是表兄的待客之道?”

裴行知揉著手腕,攢眉睨他,一貫溫和的語氣明顯露出幾分不悅,“我知殿下為何惱火。同樣,殿下也該知道,我現在也在為同樣的事惱火。”

視線短暫對峙,像是兵刃隔空對接,鬥了三百回合。

裴行知不屑地調開目光,踅身出門,詢問管事的情況。

戚北落冷睨他的背影,心頭掠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隨即消散。

他是習武之人,深諳在剛才那種局勢下,用一盞小小酒杯打偏那支飛馳的箭,需要何等反應速度和功力。

此等好身手,絕不在他之下。

這事應當與裴行知無關,否則他適才也不會出手救人。

那會是誰,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戚北落眼神森冷如冰,精芒一凝,立見崢嶸,“查!”

鳳簫領命,正待轉身去辦。

水榭四面平靜無波的湖水忽然“咕嘟咕嘟”泛起水花,數十名黑衣殺手破水而出,齊齊從門窗湧入,將他們團團包圍。

一片琉璃月色斜照入內,刀劍鋒刃閃爍著血色的光芒。

丫鬟們驚叫著四散奔逃,踢翻桌席,湯汁飛濺,盤碟散落一地。“哧”的一聲,水榭內燈火全滅。

昏暗中,寒光乍現。一柄□□如毒蛇般從背後刺來,直逼顧慈的後心。戚北落一把扯住顧慈的衣袖,用力往身後一拽。

顧慈踉蹌幾步,跌跌撞撞到了墻角。□□“呼”的一聲,從她耳側擦過,近得能嗅到鐵銹似的森冷血腥味。

然下一刻,持槍之人就被戚北落一劍斃命,連個聲兒都沒來得及出。

“護好她,少一根頭發,孤拿你是問。”戚北落確認顧慈無事,朝王德善丟下這話,便提劍迎上刺客。

王德善捏了把汗,“噯噯”應是,抱頭避開刀光劍影忙忙過來,饒是這麽混亂的局面,還不忘先跟顧慈作揖。

“姑娘,這裏危險,請您先隨奴才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

顧慈心裏記掛著戚北落,但也知自己若是留下,不僅幫不上任何忙,還可能成為他的負擔。翹首摸黑看了眼戚北落方向,她攥緊拳頭,點了下頭。

水榭三面環水,一廊接岸。正門出口已叫刺客堵死,只能翻窗,坐畫舫離開。

王德善鶴一樣伸長脖子,揮著浮塵遙遙指揮船夫將畫舫劃過來。鳳簫拔劍在旁,給他們幫他們擋刺客。

船靠岸後,王德善先翻過窗去,至船板上站穩,再將顧慈和兩只貓接過來,又馬不停蹄地跑去讓船家點篙出發。

小船行遠,水榭在視野中一點點縮成豆子大小。

顧慈扒在船尾,鶴似的伸長脖子,一瞬不瞬地盯著水榭。小慈和蘿北一左一右站在她兩側,同她一起眺望。

王德善勸她回艙裏坐著,莫要著寒。她只搖搖頭,繼續看。

一顆心七上八下,沒個安生的時候。

今夜這波刺客一看就是有備而來,竟能同時瞞過戚北落和裴行知的眼,究竟是何人?

且目標還是她?

這就更令她琢磨不透,自己才來姑蘇幾日,究竟是誰,這麽千方百計要取她性命?

顧慈揉捏著帕子,手心微濕,答案仿佛就在腦海中,她卻揪不對那根線頭。

湖面上風越來越大,船突然停在了湖心。

王德善梗著脖子催道嘿:“船家,這兒離岸還遠著呢,你怎的突然停了?”

船身搖晃,船家赤足穩穩立在船頭,擺擺手,“這裏水流太急,得慢慢劃,急不得,兩位貴人且再耐心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