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人皆怔,魚似的彈開。

顧慈捂著胸口大喘氣,玉白的臉頰泛起淺粉,如隔紗看桃花。戚北落背對她,握拳抵唇輕咳一聲,神色如常,只瞥向顧蘅時,眼底怨念呼之欲出。

奚鶴卿在旁捂嘴竊笑,一雙膀子都快晃掉。顧蘅渾身發毛,不知他究竟那根筋搭錯了,忙躲到顧慈身後避難。

“你們方才在幹嘛?這廝怎的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樣?”

顧慈支吾道:“沒什麽,我……叫沙子迷了眼,殿下幫我吹眼睛來著。”怕她細問,忙岔開話題,“賊抓到了麽?”

提到這個,顧蘅就一肚子火,“要不是某人拖後腿,我早就抓到了。”

拖後腿的奚鶴卿笑不出來了,“到底誰拖誰後腿?明明你在旁邊礙手礙腳,影響我發揮。”

爭論不下,兩人幹脆動手比劃,看看到底是誰在拖後腿。其結果就是……顧蘅食指勾著從奚鶴卿腰間搶來的荷包系帶,吱悠悠轉動,“服不服?”

顧家是將門,顧蘅耳濡目染,多少懂點拳腳。

“你你你!”奚鶴卿雙顴灼紅,抖著手指逼近,顧蘅一瞪眼,他趕緊一路小跑縮回去,梗著脖子幹嚎,“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

“嘁,又不要你養。”顧蘅嗤之以鼻,朝顧慈抖荷包,“慈兒,我們回家,路費他奚二公子包了。”

顧慈忍俊不禁,“噯”了聲跟上,沒兩步又停下,驀然回首,果然對上那雙雲遮霧繞的黑眸。

只是這回,雲翳稍撥開了些,眸子深處湛開一縷天光,清冷卻蔚然。她像一株雛葵,本能地被他深深吸引。

這人就是這樣,內斂過了頭。什麽事都藏心裏不肯說,連道別都默默無言,還得自己去發現。

“慈兒?”顧蘅又催一聲。天色已晚,再不走,就趕不及回家了。

顧慈點頭,往前挪進一小步,又停下,咬唇沉吟,忽地轉身小跑向戚別落,沒留神腳底,又被石頭絆了下。

戚別落忙扶住她,蹙眉輕斥:“多大人了,怎的總也不看路?”可眼底並無半分慍色。

顧慈訕訕吐舌,因方才的事,她現下一靠近戚北落便控制不住臉紅心跳,卻又不舍離開,想同他再多說會子話。

“那幅畫……殿下能不能……賜給我?就是那幅《雪溪圖》。”

戚北落訝然,劍眉微微舒展,又驟然沉頓,“那畫臟了,孤已打發人丟江裏去。你若想要,就自己去江裏尋!”

顧慈愣住,不解他這無名火究竟從哪來。不就是一小塊糖渣,至於麽?

轉念細品出他話裏的酸味,她恍然大悟,他大約是覺這畫被謝子鳴碰過,所以才不想送自己的吧……總埋怨別人長不大,明明自己才最孩子氣。

且還是個霸道的孩子氣。

顧慈不由想笑,想起那畫又覺可惜,正待行禮告辭,他又吞吞吐吐開口:“你、你若真心喜歡,孤改日再送你一幅便是。”余光偷偷瞟來,不屑中又隱含期待,“你當真想要?”

顧慈簡直要被他逗笑,大約是今日膽子真被他養肥了,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探入他袖底,在他驚愕的目光中,摸尋到他小指勾住,輕輕搖了搖,“一言為定。”

趁自己的臉紅透前,她趕緊轉身跑開,追上顧蘅。綿綿視線還纏在她身上,她心如擂鼓,既歡喜又忐忑,拐彎時,悄悄回眸看了眼。

這回他的目光,比方才還透亮,仿佛穿透江水的月光。倘若前世自己沒有瞎折騰,他是不是就能一直保持這顆赤子之心,看自己時,眼裏永遠都熠熠生輝?

顧慈緊張地揉捏裙絳,鼓起勇氣擡眸深望他,盈盈福了一禮,扭頭匆匆跑開。

事情都已說開,她心中大石徹底落下,步子比來時輕快許多。不出意外,賜婚的聖旨明日便會正式送去定國公府,而那旨意還是戚別落親自上禦前求來的……她嘴角不覺又揚高幾分。

*

是夜,蒹葭山莊。

滿月宴已近尾聲,赴宴的賓客陸續離開。有幾個執念甚深的貴女站在門口,見不到戚北落就不肯走,吃了大半晌冷風,最後到底受不住,紅著眼睛登上馬車。

可她們前腳剛走,戚北落後腳便回來了。

壽陽公主從他懷裏抱走瓔璣,他卻不走,跟在後頭欲言又止。壽陽公主以為今夜有變,忙將瓔璣交給奶娘,自領他去靜室說話。

“你不準備讓父皇賜婚了?這是何故?”壽陽公主抓緊手,面目焦色,“聽說你們遇見了謝子鳴?你可千萬別被挑撥,慈兒是個可心的好孩子,你若就這麽放棄,仔細後悔一輩子!”

戚北落含笑搖頭,轉著茶盞,沒說話。目光虛浮,透過半卷竹簾,定定落在院中一簇矮木上。

午間,小姑娘和瓔璣一道在院子裏捉迷藏的時候,就躲在那。當時那麽多人,那麽密的枝椏,他還是一眼就瞧見了她,可她卻在下意識往裏頭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