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

寧嬈只覺全身像是要燒起來一樣,掙紮著從水池裏爬出來,薄紗衫裙被水浸濕,緊緊貼在身上,身體剛剛全浸泡在熱水裏,如今還有滾燙白煙自身體上縷縷飄轉而出,那股帶著刺痛的熾熱愈來愈深。

她忍著痛,在眾人復雜的目光裏擡手摸上了自己的額頭。

那裏依舊平滑,摸不出什麽,可映在水中,卻在額間綻開了一朵緋麗艷紅的花。

就像五年前,她在那個窮途末路的雲梁女子額間看到的那樣,筆觸細膩,光暈流轉,身上散出的騰騰霧氣虛虛掩掩的遮著那朵花,顯得更加神秘魅惑。

殿門前陡然燭光大亮,幾只紅錦宮燈隨著宮女的身影移進來,照亮了這破敗已久處處透出腐氣的大殿。

江璃進來,冷淡地掃視了眾人一圈,道:“是桐花台的美酒佳肴不夠豐盛嗎?怎麽全都到了這裏?”

宮女碎步移入,燭光快要落在殿宇深處的寧嬈身上,她下意識地捂住額頭。

合齡一直盯著寧嬈看,總覺得有種荒誕的感覺,在這人人對雲梁喊打喊殺的國度,這母儀天下的皇後竟然是雲梁人!她上前一步,想向江璃求證些什麽,被高兆容一把拽了回來。

他在合齡耳邊低聲道:“勿要沖動。”

宮女走近了寧嬈身邊,燭光落在她身上,照亮了濕漉漉、狼狽的她。

江璃拖曳著刺繡繁復的纁裳闊袖快步走到她跟前,想去攬她,可手剛一碰到她的肩膀,寧嬈就猛然顫栗,倒吸一口冷氣,哆嗦著後退。

這才注意到,她的臉色蒼白,細娟的眉宇緊蹙,一副痛楚難耐的模樣。

江璃不敢再碰她,只是上下打量她。

衫裙全都濕透了,潤水貼在身上,可過了這麽久,依舊有稀薄的白煙自她身上往外飄,繚繞其身,經久不散,趁著她這一副慘淡的病容,靠得她稍微近了些,還能感覺到那股迎面撲來的熾熱之氣。

江璃環顧四周,看清了雕花路邊冒著熱氣蒸騰的水池,突然明白了。

他臉色大變,忙上前,將寧嬈捂住額頭的拿開。

白皙細膩的額間開出了一朵緋紅的花,花形魅且詭異,耀紅了他如深潭一般幽邃漆黑的雙眸。

他緊握住寧嬈的手,可寧嬈的手是滾燙的,不停的打顫、掙紮。

似是實在承受不住,寧嬈輕聲道:“放開我,景桓,別碰我,疼。”

江璃倏然松手。

他咬緊了牙,越發陰森地環視了殿中諸人,胸前起伏不定,沖崔阮浩:“叫太醫。”

崔阮浩忙躬身出去。

殿中一片沉寂,眾人各有心思,可看著江璃這副神情,又隱隱替自己擔憂。

江璃沉默片刻,道:“在朕弄清楚今晚的事之前,還請諸位暫留太極宮,不得離開。”

說罷,也不等他們反應,將自己的大氅脫下披在了寧嬈的身上,虛扶著她出了冼塵宮。

她身上的燙傷比江璃想得還要嚴重。

宮女替寧嬈褪去了外裳,只留下貼身的薄衫。

落水時穿著的薄衫幾乎是粘在了身上,稍稍用力撕扯,便粘黏起皮肉,引來寧嬈一陣痛呼。

江璃看得大為心疼,讓宮女到一邊,彎身坐在寧嬈身邊,想要去攬她,可又怕碰觸到她的傷口,只得將手停在她身外三寸,虛抱著著她,目光中滿是沉痛,沖屏風外的太醫道:“衣服與肉粘在了一起,怎麽辦?”

太醫隔著一道屏風,道:“陛下,千萬莫要硬撕扯,先將沒有粘住的衣衫剪斷,留下粘在肉上的,隔著碎布往傷處塗抹藥膏。”

江璃依言,接過了宮女遞上來的剪刀,朝著寧嬈的衣衫比劃,可那鋒利的尖刃一靠近寧嬈,他的手就不由自主的猛烈顫抖,根本下不了剪。

寧嬈已痛得冷汗涔涔,擡胳膊輕環住自己,氣息孱弱,又夾雜了哀求:“不要動我了,讓我好好的待著,過一會兒就會好。”

“不行啊,娘娘。”太醫在外焦灼道:“這燙傷若不及時醫治,只怕會惡化,到時會留疤。留疤還在其次,臣剛才為娘娘把脈時發現娘娘已有了輕微的發熱症狀,若再不醫治,只怕鳳體危矣。”

江璃攥緊了左拳,重又擡起剪刀,沖寧嬈溫聲道:“阿嬈,你別怕,我不會傷到你,也不會弄疼你。”

寧嬈擡起了頭,一張臉好像被熱水重重洗刷過,洗去了全部的粉黛顏色,只剩下白紙般的慘淡蒼白,只有額間那朵紅花,卻好像隨著她的痛苦越發明艷,流轉出近乎於殘忍的魅惑光芒。

江璃閉了閉眼,定下心神,去剪寧嬈的衣衫。

細碎的布緞一條條從他手中扔下,寧嬈的肌膚全然暴露在他的眼前,紅腫一片,嚴重的地方甚至還起了水泡,稍稍刮到碰到便會引來她痛苦的低呼。

江璃緊握著剪刀,只覺那些傷如在自己身上一樣,痛苦難抑,像是有人把手伸進了他的胸膛裏,將心揪出來,揉搓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