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

“說完了?”江璃面無表情地問。

江偃兩手扶著垂幔,道:“說……說完了。”

江璃一斂衣袍,霍得從榻上站起來,走到江偃身邊。鳳眸微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伸手往他腦殼上彈了個爆栗。

語調悠揚:“許久沒挨揍了,是皮又癢了?”

江偃礙於江璃淫威,默默地後退了幾步,看向他身後的寧嬈。

寧嬈已掙紮著從榻上坐了起來,雖然面色依舊蒼白,唇上無血色,但被他們這麽一逗,寡淡的臉上也浮現出幾縷笑容,顯得生動了許多。

她道:“景桓,你別欺負景怡了,他只是在跟我們開玩笑。”

江偃一聽,俊秀的面上閃過幾分失落,雙眸也浸在黯然裏,但只是極短的時間,立刻又恢復了那笑容明媚、灑脫恣意的模樣,沖江璃笑說:“是呀,我只是跟皇兄開個玩笑,真是,你還不如小時候有趣,連玩笑都開不得了。”

說完,也不等江璃回應他,潦草地沖他一揖,松開垂幔退了出去。

江璃卻站在垂幔前,盯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動。

等他退回來,坐到床榻邊,見寧嬈倚靠著繡榻,歪頭看著江偃離去的方向,也是神色愣怔。

許久,她有幾分認真地問:“你真得打算讓景怡娶合齡公主?”

江璃眉梢顫了顫,眼底神色甚是復雜,卻還是強勾起一抹笑:“不然呢?如果他不娶就得我娶……”他意味幽長地看向寧嬈:“你願意我把那個合齡娶進來跟你做姐妹嗎?”

“你知道我在跟你說正事。”寧嬈一臉寧肅:“你不會連自己弟弟究竟是真話還是玩笑話都聽不出來吧?”

江璃道:“我自然聽得出來,他不想娶合齡是真,那什麽狗屁不通的想下半輩子和咱們過也是真。他說這話時一直盯著你看,眼睛裏都放光,我看你要是樣東西,他得殺進來搶了就跑。”

寧嬈輕搡了搡他,露出些埋怨。

對於江偃戀慕寧嬈一事,江璃早就察覺出來了,甚至於他所察覺出來的時間比江偃和寧嬈知道得還要早。

記得當時父皇剛剛駕崩,依照祖制,江璃和江偃都要跪在鴻蒙殿裏守喪。

大行皇帝那烏檀木描金的棺槨就停在大殿中央,周圍裏外三層清泉寺的高僧在吟誦往生經咒,他和江偃一人一個蒲團,跪了三日,其間只食薄米粥,到了第四日江璃已沒有多少情緒了,只知道餓得他頭發暈,偶爾擡頭看一看祭台上供奉的列祖列宗牌位,他都覺得那些印在烏木上的字在跳躍旋轉。

可江偃卻是難得,連續四日,不管何時看他,他或是眼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往下流,即便不是在哭,那雙清秀眸子裏也時時水霧朦朧,好像隨時都能哭下來的樣子。

江璃起先還會搖搖他的肩膀低聲安慰他兩句,可後來發現不管用,他該哭的時候還是會哭,便作罷了。

因先帝駕崩,天下無主,而停棺於鴻蒙殿期間外面還有許多事需要人來拿主意,經常有鳳閣六部的官員進來找江璃,把他請出去處理各種突發的朝政事務。

這一次是景陵陵寢出了些事,因陵寢早在父皇生前就已經建好了,年月日久,部分地方有坍塌之勢,需要重新修繕。

江璃交代完了這些事重新進來時,見寧嬈不知什麽時候來了。

她穿了一身素白的縞衣,身邊放著一個紅檀木食盒,裏面整整齊齊擺著兩碗米粥。她跪在了江璃原先跪著的蒲團上,雙手合十,微微低頭,神情頗為虔誠。

而江偃就跪在她身邊。

一切看起來還挺正常的,因鴻蒙殿禁止大聲喧嘩,恐擾了祖先安寧,所以沒有通報,江璃便在無聲無息中緩慢地向殿裏走。

走到殿門口,江偃突然歪頭沖寧嬈說了一句什麽,神情傷惘,憂色仿佛要溢出來一般。

說完了這句,他停頓了片刻,緊盯著寧嬈,然後又張口說了一句。

江璃這才反應過來。

他只以為兩人是各自跪在蒲團上,沒有交流,但其實兩人都是背對著殿門而跪,從外面只能看見兩個虔誠祝禱的背影,根本看不見兩個人是不是在說話。

譬如方才,歪頭的是江偃,所以江璃看見了他嘴巴嗡動是在說話。而寧嬈卻自始至終都跪得端正,從他的角度自是看不見她也回應了江偃。

而從江偃的神情來看,從他歪過頭跟寧嬈說了第一句話開始,便一臉殷切眼巴巴地等著寧嬈的回應,若是寧嬈沒有回應他,他的神情又如何能那般平靜、沒有絲毫焦慮波折?

想到這一點,江璃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停在了大殿門口。

裏面依舊一片連綴成網的梵音祝禱,任何低聲絮語都能被掩蓋得幹幹凈凈。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一會兒,江偃突然伸手握住了寧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