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與殿外的紛鬧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殿中死氣沉沉的冷寂。

江璃替皇帝把背衾蓋好,自榻前起身,轉身,隔著劍拔弩張的阮思思和沈易之,看向寧嬈。

寧嬈的眼中仿佛有太多的東西,疼惜、掙紮、茫然……連她自己都分辨不清到底是哪一種占了上風,只是這麽無措地齊齊投向了江璃。

外頭江偃和禁衛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一陣哐當刺啦的聲響,好似雙方短兵相接了。

寧嬈聽著,看向龍榻上四竅流血的皇帝,不由得慌亂起來。

江璃覓到了她臉上的慌亂,不再猶疑,快步走上前,將她攬入懷中。

撫著她的脊背,沉聲道:“阿嬈,別怕,不會有事。”

他身上沾了自己父皇的血,尚未幹,這麽一擁那些血亦沾到了寧嬈的身上,綾羅上血漬斑駁,真正難分彼此了。

“父皇,父皇……”一陣兵器交錯,打鬥聲漸止,江偃好像落了下風,無助地在殿外大聲嘶吼。

寧嬈倉惶不定的心突然冷靜了下來。

她輕輕推開江璃,看向榻上的老皇帝,冷靜道:“該為父皇擦洗幹凈,換一身新衣,還有我們……”寧嬈低頭看向她和江璃沾染了血漬的衣衫,道:“我們先將外裳脫下,同父皇換下來的衣衫一起燒了,然後去偏殿更衣,同時昭告宗親百官,前來奔喪。”

寧嬈歪頭看向殿外,江偃的聲音漸漸小了,像是禁衛已將他制服,不由得皺眉,道:“不能讓楚王繼續在宣室殿跟前鬧,不然瓜田李下,殿下有口難辯。”

江璃沉沉地吸了一口氣,面上恢復了冷靜,轉身沖阮思思道:“你先離開,你是影衛,這個時候不能出現在宣室殿。”

阮思思目光如刃,極不信任地刮了一下寧嬈,可看江璃態度堅決不容置喙,唯有緊握住軟劍,略一躬身施禮,從側門退了出去。

寧嬈和沈易之幫著江璃火速地把皇帝擦拭幹凈,給他換了一身幹凈的新寢衣,又各自換了外裳,一切布置妥當,大開殿門,將江偃放了進來,同時召內侍,迅疾向宗親朝官各家報喪。

江璃在外殿主持大局,不時有外官和內臣進來傳遞消息,等著他拿主意,之後再匆匆退出殿內,把江璃的詔令傳遞出去。

寧嬈一直站在他的身邊,給他研磨、遞茶……

忙碌錯亂之際,寢殿裏傳出了江偃撕心裂肺的喊聲:“父皇!”緊接著是沉痛難耐的哭聲,進出的朝官聽見這聲音,被悲愴的氣氛所感染,許多都偷偷掩袖抹淚。

江璃在聽見江偃第一聲哭聲時握筆的手抖了抖,一滴墨汁落到雪白的紙箋上,緩慢洇開。

他用左手握住了寧嬈的手,低聲道:“我多希望我能和他一樣,發自內心的難過……”

寧嬈拍了拍他的手背,張了口,剛想要安慰他,又有朝官求見,拿著一摞奏疏需要江璃立即批閱。

她只得作罷,退到一邊。

……

皇帝駕崩之後,朝局並沒有想象中的紛亂,大約是與江璃監國許久,大半政務其實早就在他手中有關。

所謂改朝換代不過是名頭換了,而實際的權力更叠早已在江璃回京兩年之內於無聲中完成了。

之後的落建帝寢、拜謁、奉迎棺槨都格外順利,監天司核算了新帝登基的吉日,三司六部開始火速準備登基事宜。

東宮裏仍舊縞素一片,闔宮每日焚香祝禱,告慰大行皇帝英靈。

江璃顧不上這個,是寧嬈的主意。

一來,如今外面有些傳言,說太子在先帝薨世當日曾阻止楚王入宣室殿見他最後一面,對太子的孝心深感質疑。寧嬈想著,哪怕是做樣子,傳出去總會替江璃多多少少消除一些惡劣影響,挽回一些聲譽。

二來,她總也忘不了皇帝死時的慘狀……

皇帝死後,孟淮竹曾趁著宮闈混亂由江偃帶著進宮來見了一面寧嬈。她特意支開了江偃,問寧嬈皇帝的死因。

寧嬈一怔,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病死的,舉朝皆知皇帝已病了許多日子。”

孟淮竹緊凝著她的臉,神色復雜,看不出她是信了,還是沒信。

沉默半晌,她突然道:“或許是情蠱所致……”

寧嬈一個激靈:“什麽情蠱?”

孟淮竹頗有些高深地看了寧嬈一陣兒,道:“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不必再問。”

寧嬈心事頗多,本也沒有多少心力去操心旁的事,她這樣說,寧嬈便不再問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殿外一陣喧鬧,是織造局送來了封後大典所用的翟衣和鳳冠。

孟淮竹開始上上下下地打量寧嬈,秀美的眸中簇著兩團光火,意味不明。

良久,她清淺地笑了笑,道:“會有孟氏王女為後,我如今才知道當年巫祝的預言是何等準確……”

寧嬈怔了怔,突然覺出一股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