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3/4頁)

江偃的神情愈加淒愴,但一雙秀眸天生彎彎,縱然不豫,還是透出些勉強笑意。

“你收留我了?”

孟淮竹瞅了他一眼,道:“先說好,這可不比你的楚王府,沒山珍海味,只有粗茶淡飯。”

說罷,再沒看他一眼,負袖走了。

……

臥薪塢裏植大片梅花樹,隆冬臘月,正是開花的好時節,紅艷如血,似碎玉一般隨風飄轉。

寧嬈靠著回廊看了許久,直到鼻子凍得發僵。

“你真要去選太子妃啊?”從她身旁探出個腦袋,充滿好奇地問。

寧嬈搖頭,眼見夕陽如血,掛在山坳上,一時有些淒惶,低迷道:“我不選,我就想回家。”

“想回家回就是了,怎麽……”江偃試探著問:“你爹娘也偏心,不讓你上家宴?”

寧嬈又搖頭,抱著廊柱可憐兮兮道:“孟淮竹把我拐來的,她說告訴了我爹來接我,可還沒來。”

“哎呦!那孟淮竹也太不是東西了!”江偃拉起腔調,作勢要去找她算賬。

寧嬈滿是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你別去了,萬一惹惱了她把你攆出去怎麽辦?除夕之夜,嚴寒至此,你若是無家可歸,那不是太可憐了。”

“你都聽見了……”江偃俊秀稚嫩的小臉上顯出些羞赧,道:“其實我剛才就是一時難過,沒控制住,又怕孟淮竹不肯收留我才來了那麽一出。我才不死呢,這大好河山,風光秀麗,死了就再也看不見了,我憑什麽要死?”

寧嬈抿了抿唇,將快要凍僵的手攏進袖子裏,呵氣成霧:“你知不知道這裏的關婆婆為什麽只有一支胳膊?”

江偃一愣,看著寧嬈那白皙精致的臉蛋,一雙眼睛水靈清澈,如有凈波汩汩流動,星星熠熠地看向他。

少年懵懂,臉頰微微發燙,什麽都和盤托出了。

“關婆婆啊,是我母妃的乳娘,當年她兒女雙全,有家有業,我母妃賜她恩典,就讓她出宮養老了。後來母妃死了,大魏出了新律典,非奴籍雲梁人不得居留長安與洛陽。關婆婆一家就被官兵抄了,家產被奪,兒女被殺,唯有她運氣好,碰上了淮竹,只被官兵砍掉了一支胳膊,命保下來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甚是平常,仿佛已看過許多這樣的人間慘劇,區區這般根本不值得再生起任何漣漪。

但眼波清淺,仍露出哀傷。

寧嬈低下頭,默然片刻,只覺心裏堵得慌,問:“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下了這樣的詔令,他們為什麽不快些走?非要等著官兵來抄家?”

江偃凝著她看了一陣兒,倏然笑開,眼睛裏有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深沉淒郁。

“寧姑娘是吧?”他確定了她的姓氏稱謂,道:“尚書台辰時對外頒的旨意,巳時官兵就已經開始滿大街地抓人殺人了,區區一個時辰,旨意連宮門都出不了,尋常百姓從何得知?”

“況且許多雲梁人在長安住了十多年,經營下偌大的家業,就算發覺官兵開始抓人殺人,他們如何能在短短時間內收整好一切出逃?好,就算不要錢,只要命,青年壯丁也就罷了,老弱婦孺呢,他們跑得掉嗎?我聽說關婆婆一家人就是為了照應腿腳不靈敏的她,才錯過了出城的最佳時機,被官兵殺了全家。”

寧嬈蹙起眉宇:“朝廷怎麽可以這樣?那個什麽監國太子也太惡毒了!”

江偃目光微渺,搖了搖頭:“未必就是監國太子的錯,詔令與執行不符,也是常有的事。況且,現在大魏上下皆對雲梁人喊打喊殺,連我這麽個含有雲梁血脈的親王都被擠兌著,更何況是平民。這樣的做法,不會有哪個衙署管,自然也傳不到我皇兄的耳朵裏。”

“那你呢?你怎麽不跟他說?”寧嬈忖度著江偃這話裏話外對他皇兄的維護,覺得這兄弟的關系不至於像外界傳得那麽緊張。

江偃一愣,隨即悵惘地搖頭:“這一切發生時我正在景陵為我母妃守靈,等後來我知道了,已於事無補。”他長嘆一口氣:“後來,就沒有這麽血腥了,不過是對雲梁人的打壓欺辱,鮮少鬧出人命,或是鬧出了人命,各家各院也都藏得嚴嚴實實,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連官司都沒法打。這種事,在皇兄那裏就是小事,只要都城不亂,他不會管的。”

寧嬈復又低下頭,心裏沉甸甸的,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上之所好,下必甚之,反之亦然。”寒風蕭索,回旋宛若嗚咽,夾雜著,飄來了這麽一句話。

寧嬈霍的站起身,回頭。

孟淮竹領著寧輝從回廊盡頭走過來,寧輝提著個食盒,手臂上搭著寧嬈的狐毛大氅,什麽都沒再說,只是把大氅抖開,給寧嬈披上,極仔細地給她把絲絳系好。

“我怕你娘擔心,沒跟她說實話,只說你要在郭祭酒家住幾日,陪他家大姑娘。你娘覺得大過年的,叨擾人家不過意,做了些糕點讓我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