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江璃的手停在面具前半寸,滯住不前。

周圍一片死寂,無人敢說話。

寧嬈其實也好奇,這充滿玄虛的九夭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這面具下又是何等樣貌。

可不知為何,聽九夭這樣說,心底不安起來。

那是毫無由來、無根無據的忐忑慌張,仿佛是被他冷寒的話所攝住,又仿佛是沉埋於底的記憶在隱隱綽綽地跳動……

驀地,江璃冷笑:“不管真相如何,不管朕能不能承受的起,它都是存在的。哪怕將它掩住營造出一片風平浪靜,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說罷,他向前伸手,要去摘九夭的面具。

倏然,一聲冷嘯,一道銀光劈開靜止的空氣,氣勢洶洶的朝江璃刺來。

“景桓!”

寧嬈反應迅疾,忙驚呼提醒正將全副心神凝聚在面具上的江璃。

他閃身躲開,隨著悶墩的“篤”聲,袖箭穩穩的插入壁櫃。

箭端的紅翎羽在重力下微微顫抖。

眾人忙上前去看江璃可否受傷,卻見身前一晃,九夭掙破了繩子,往門外跑。

堪堪穩住的江璃冷聲道:“攔住他!”

崔阮浩等人上前攔截,卻有一人憑空冒出,與他們廝打起來。

他穿著黑衣,身形伶俐,招式敏捷,有以一敵百的氣勢,據勢而守,崔阮浩他們竟一時難以突破。

他分神回頭沖九夭道:“快走!”

九夭稍稍猶豫,攥緊了拳頭,轉身快步逃竄。

眼見九夭跑了,崔阮浩怒從中來,拔出藏在腰間的軟劍,亮出寒刃,朝著這人刺過去。

幾招狠勢,這人的腿、胳膊被劃了幾道血口,節節敗退,終於體力不支,跪倒在地。

崔阮浩將劍架在他脖子上,把他的面紗扯下來。

寧嬈睜大了眼……雍涼?

她看向江璃,見江璃唇線緊抿,神情沉冷,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

他慢慢地靠近雍涼,道:“縣令是你殺的吧,孫姑娘去投案不光是為了她的父親,還為了你。”

雍涼擦掉嘴角邊的血沫,淡然一笑:“從我見到你起,就覺得這事瞞不下去,可沒想到,你能這麽快查明真相,景桓啊景桓,你總是這麽厲害,甚至比當年還要厲害。”

他微頓,仰頭:“我只是不明白,我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江璃將視線偏開,道:“我昨天去縣衙看過卷宗,案發前幾天總有銀飾匠出入府宅後院,且在鄭縣令的屍體旁發現了一些細絨絲。我詢問過下人那天孫姑娘的穿著,並沒有這樣的布料,後來我帶阿嬈去見你,看了你墊銀飾的布絨,跟屍體旁的一般無二。”

雍涼了然,清俊的面容浮掠上一抹苦笑:“原來是這樣。”

他低垂了頭,嘆道:“我和鈺兒青梅竹馬,可她被自己父親賣給了縣令,我本想去帶她走,卻見到了那慘無人道、泯滅天良的一幕!”

雍涼手臂的傷口還在流血,臉色愈顯蒼白,驀得,要緊了牙,痛恨道:“他該死,雲梁人就不是人了嗎?雲梁女子就不是血肉之軀了嗎?就可以為了給他們取樂而生生的浸在沸水裏?!”

雍涼看向江璃:“皇帝陛下,你富有四海,君臨天下,我只想問一句,雲梁人是不是你的子民?”

江璃沉默不語。

雍涼卻咄咄相逼,言辭愈加尖利:“若我們不是,那朝廷就無權向我們征討繁重的賦稅。可若我們是,那麽陛下怎能眼睜睜看著你的子民在阿鼻地獄、水深火熱裏掙紮?”

“就因為多年以前那個攻訐陷汙陛下的灩妃是雲梁公主嗎?可是雲梁百姓又做錯了什麽?我們只想有尊嚴地活著,不敢奢求過多,哪怕稅負比魏人多三倍,哪怕不能科舉,只要給我們一條生路,能安安穩穩地活著,我們也心滿意足了。”

“可如今這番局面,當真就是陛下所渴求的太平盛世了嗎?”

江璃面色沉凝,幽邃的目光似是落在雍涼身上,又似是茫無聚焦地落在別處。

他緘默地站著,周圍人都不敢言語。

明明是夏日,屋內氣氛卻如深澗寒潭,冷徹入骨。

寧嬈也不知該說什麽,這樣的情形,她也不能說什麽。

唯有默默上前,握住了江璃的手。

江璃的手一顫,本能的緊繃,寧嬈用力緊握住,那繃直了的手在華軟輕濡的柔荑包裹下慢慢地放松,變軟。

他臉上的表情似乎也沒那麽陰森、可怖了。

輕微地舒了口氣,江璃沖崔阮浩道:“把他看住了……給他治傷。”

說完,拉著寧嬈出了門。

陽光暖融融的,很快便把凝在背上的寒意驅散幹凈,那種感覺,好像從地獄又回到了人間。

寧嬈歪頭看向江璃,試探著問:“你不會讓雍涼給那個混賬縣令抵命吧?”

江璃本在出神,無意識地搖頭,可搖到一半,猛然反應過來,怒道:“他說的句句話都夠千刀萬剮了,一刀砍了他都算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