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懼內...

江璃怔怔地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鳳眸中晃過極其復雜的神色,不可置信、心疼、絕望、氣憤,最後眼中剩下一抹炙熱的簇火,僵硬看向寧嬈。

帶著精明和要清算的機鋒。

寧嬈覺得後背冒著涼颼颼的風,後退一步,一個蓮瓣纏枝鎏金大肚瓶咕嚕嚕地滾到她腳邊,她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我再多賠幾年月例,你……你剛才都說了只有這個青釉花瓶最貴,你……你別這麽看我……”

“月例?”江璃怒極反笑:“你覺得月例夠賠嗎?你覺得你自己能活到三百歲嗎?”

寧嬈再後退:“那……那你想怎麽樣?”她低頭看了看腳邊的碎瓷片,縮了脖子,試探著問:“要不我給你粘起來?”

江璃眼裏的那簇火燒得更烈。

“你給我回你自己的房間,不許出來,春祭之前都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江璃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怒氣,背過身去。

寧嬈一愣,忙撒腿就跑。

因為跑得太快,如一陣風從將要進來的崔阮浩身邊刮了出去,閃入寺廟的參天古刹林裏,頃刻間消失無蹤。

崔阮浩揉了揉眼,嘀咕:“誰啊,禦前這般無禮,不要命了……”

推開門……“啊呀!”他看著一地的碎片還有那被從中間劈開的案幾,眼珠子快要掉出來:“這是遭了賊嗎?”

他四下裏去尋江璃,見他彎身坐在穹柱前,一動不動。

“陛下,您快起來吧,仔細讓碎瓷片劃了……”

崔阮浩上前,想將江璃攙起來,可當他擡頭時,手不由得定在半空。

他面上的表情全部斂去,空寂蒼白的像一張紙,看向崔阮浩,可視線卻是虛泛的,像被什麽打散了一樣。

“好了,你出去吧,朕想一個人待會兒。”

崔阮浩心裏咯噔一下,有些不安:“陛下……”

江璃低了頭,是將額頭擱在了蜷起的膝上,留給他一個泛著冷光的金冠束髻,不再言語。

他只有拿著拂塵艱難地將碎瓷片掃的離江璃遠一些,而後緩緩地退了出去。

門吱呦一聲被關上。

江璃擡起頭,沐在遲暮時分絢爛霞光裏,卻覺有些苦澀。

他沒有對寧嬈和盤托出,這當中他隱瞞了一些事。

譬如對於小靜……

他離宮時太醫曾十分篤定地對他說,寧嬈胎像穩固,絕不會早產。可他前腳剛走,這孩子便等不及要出來,這其中定然是有貓膩的。

他暗中命人徹查,查到了小靜的身上。

在她的閨房裏發現了催生立應散。

江璃想要揪住她,挖出她背後的根須,甚至內直司亮出了刑具,半真半假地要對她用刑。

而這一切卻被寧嬈阻止了。

偌大的宣室殿,遲遲暮色的光芒透不進來,燭光暗昧搖曳,如同他們的心境。

“阿嬈,這個丫頭成日裏跟在你的身邊,如此居心叵測,決不能輕縱。”

寧嬈沉默了片刻,突然仰頭看他:“我將她趕出宮,一輩子不見她。”

江璃擡袖用手抵著額頭:“她私藏立應散,你早產就是她害的。明明是她害了你早產,卻又裝模作樣地去找景怡,分明就是在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其心可誅!”

可是寧嬈自始至終都是平靜的,一直等到他說完,又重復了一遍:“我將她趕出宮。”

江璃盯住寧嬈,那張傾城絕艷的臉上無絲毫波瀾,沉默平靜的猶如一個陌生人。

從那刻起,他才恍然發覺,其實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寧嬈。

將小靜放出宮後,寧嬈變得沉默了許多,或許,只是對著他時沉默罷。

英儒滿月就被冊封為太子,對於鴻蒙殿禁軍和端華門守衛的調查卻陷入了僵局。自他登基,禁軍大半掌握在‘南派’官員的手裏,根系攀雜,牽根扯藤,要查起來簡直是舉步維艱。

更何況他是新帝,一手創立‘南派’,一心輔佐他的太傅南安望已經過世了,他的身邊沒有可用的心腹肱臣,他是九五之尊,卻又是那般的孤立無援。

縱然滿朝皆寂寂,無人對此事置一言,可‘南派’在沉默間已向他表態了:此事可到此為止,死一個燕夫人足夠了。

可江璃偏偏不放手。

他的執拗由心魔而生,與日俱增的堅固,甚至已經到了魔怔的地步。

特別是景怡離京,寧嬈與他的相敬如賓,她變得越來越識大體,甚至勸他:“景桓不必為了我跟‘南派’再起沖突,這件事的源頭本就是我行為欠妥。”

她說這話時眼神溫默沉靜,再也不見了過去面對他時的清澈炙熱。

可是敏感的江璃卻讀出了另一番意味:她其實一直不曾釋懷,他趕走了穩婆,將要臨產的她扔在宮裏獨自去景陵,這一切恰又發生在他們因景怡而起齟齬的時候,她是不是覺得那個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其實就是她的枕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