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態

月光泛白, 冷徹心扉, 夜裏的風一陣陣鼓動廣袖, 風的嗚咽聲在暗夜顯得清幽。

商姒垂袖站在暗夜裏, 四周伏跪下去一片, 唯有她一人是站著的。

她臉色冰寒, 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定格在跪著的薛翕和沈熙身上。

“沈熙。”她不喚薛翕, 當先喚沈熙的名字, 語調清冷道:“宮門下鑰, 你為何會在此處?”

沈熙微微直起了身子, 擡頭看向居高臨下睥睨著他的商姒。

目光微閃。

沈熙原本是跟蹤薛翕過來的。

薛翕此人狂妄不羈,自投誠於遲陵之後,自以為有了靠山,便屢屢得罪朝中大臣, 又巧言令色,討好昭國的將軍們, 暗通司隸校尉, 想要對有些素來與他有恩怨的人下手。

沈熙今日便看見薛翕與參軍杜放一同了走了出去。

兩人似乎低聲談論著什麽,這幾日是多事之秋, 小人作祟, 人心惶惶, 沈熙直覺有異,便特意借酒錯過宮門下鑰的時間,留在皇宮裏暗中觀察。

便看見薛翕抓住了姣月, 意欲杖殺,那杜將軍倒是極為謹慎,對薛翕也只是淺交而已,不等將人殺了便直接離去。

沈熙看只剩下一個薛翕,便出面阻止。

不過是一個宮女而已,還是禦前的宮人,先斬後奏是不將天子放在眼裏。

薛翕還真就不欲放在眼裏,沈熙與他的一番談話算不得愉快,薛翕哪有沈熙口齒伶俐?說不過後,便冷哼著甩下一句“沈大人這是不向著遲將軍麽?”

沈熙驀地清醒過來。

他還想在遲聿面前謀得信任,否則將來步步維艱,薛翕果真知道他的軟肋,打蛇打七寸,只一句話便讓他不能繼續阻止下去。若他阻止了,就是與薛翕作對,薛翕自然會進獻讒言。

沈熙雙手捏拳,冷著臉站在一邊,看著他們將不斷求饒的姣月拖上長凳。

才僅僅是打了兩下,商姒便及時出現。

她一身龍袍,氣勢淩厲,甫一出現,尖銳鋒芒便直逼罪魁禍首。

沈熙看著商姒,淡淡笑道:“臣今日進宮議事,隨後受到幾位將軍邀請,飲了一些酒,便順著禦花園散步醒酒,不料竟是忘了時辰。”

而今皇宮裏勢力復雜,自昭勢力入駐長安,皇宮也不如曾經那般規矩森嚴,這些大臣們,是極有可能在宮裏與昭國將軍們一起議事的。

商姒眸光一黯,上前幾步,低頭看著他,“禦花園?禦花園離此處倒是極遠。”

“是。”沈熙點頭,含笑反問道:“只是乾康殿離此處也遠,陛下的貼身宮女,是怎麽到此處來的呢?”

“你放肆!”商姒驀然冷喝。

沈熙垂眸道:“臣僭越。”

商姒轉身擡手,藍衣連忙帶著宮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攙起姣月。姣月除了臉色蒼白,倒是沒有什麽不妥,只是望著商姒,欲言又止,此刻卻不敢貿然插話。

商姒低眼看著沈熙的頭頂,淡淡道:“姣月是朕的宮人,是罰是殺,都由不得其他人來替朕決定,你逾距不是第一回,再讓朕發現,無論是誰,朕先殺了泄憤。”她說到此處,眼神掠向一側的薛翕,紅唇微勾,淡露諷意。

比起沈熙,她更惡心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

上回敲打還不夠,這才過了一天,他又犯到了她的面前,看來薛翕是非要與她作對了。

商姒不由得冷笑。

這一聲冷笑,在黑夜裏顯得格外清晰,藍衣皺了皺眉,薛翕聽見頭頂,少年的聲音深晦莫測,“方才朕對沈熙說話,薛愛卿可是聽見了?”

薛翕心底一跳,答道:“臣聽見了。只是陛下,臣方才不知這是禦前宮人,以為是刺客混入宮來,意欲行不軌之事,為了陛下安危,臣才命人將她抓了杖斃……”

姣月立刻伏跪在地,哀哭道:“陛下!奴婢出示過乾康殿的令牌,只、只是薛大人知曉奴婢是禦前宮人後,越發要處置奴婢,奴婢差一點就死了,求陛下為奴婢做主!”

商姒等的就是這一句,揮手道:“給朕把薛翕綁了!就在這裏打四十大板,勿要把人打死了。”

薛翕霍然擡頭,不可置信一般,“陛下!”

沈熙眼皮一跳,藍衣也皺了皺眉。

兩側侍衛上前,將薛翕不由分說地綁了起來,押到商姒面前。

商姒微微彎腰,笑容親切地望著他,逆光黑眸顯得無比冷漠,“你能殺朕的人殺得無可緣由,朕便憑著心情處置你。”

薛翕臉色變了又變,低聲道:“陛下因為一個宮女的話就要打臣,若是讓旁人知曉了……”

“朕是天子。”商姒冷然打斷他,擡手掐著他的下巴,指甲淺淺陷入肉中,紮得他微微吸氣,“朕今日就是殺了你又如何?你以為有遲陵給你做靠山,朕便不敢動你?”

薛翕身子一僵。

正在說話間,宮人已將座椅搬了來,商姒松開他,轉身悠然坐下,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袖子,笑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