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務(二更)

打不打算呢?

商姒眸子微微一轉, 瞧著遲聿的俊容, 覺得這人相當會利用人, 與楚國合作自然也有好處, 他會放過嗎?

商姒沉吟道:“……打算?”

可轉瞬一想, 那也未必。

遲聿給她的感覺, 總是驕傲但不自負的,他似乎一直都胸有成竹, 未必肯與楚國合作。

她話剛出口, 便改口道:“應是不打算的, 我總覺得, 你沒有那麽簡單。”

合作與不合作,是兩個選項。

那有沒有第三個選項呢?

遲聿低笑,擡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指腹微微粗糲的觸感令她細眉輕蹙。

他淡淡道:“是不打算, 商鳶自以為自己擁有籌碼,卻不問我到底需不需要。”

商姒沒有細問, 只得到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便問道:“是決意打仗麽?”

“長安被四面包圍,不能不戰。”

“可國家積弱, 國庫空虛, 糧草也不足, 僅僅憑你從昭國帶來的將士輜重,似乎並不足以抵抗諸侯。”

遲聿笑道:“這關鍵之處,便是宋勖所提的屯田之策了。你今日看了奏折, 應當是知道的罷。”見她點頭,可眉心仍攏著一層迷霧一般,顯然對他們的具體計劃似懂非懂,遲聿又沉吟道:“改日我為你找幾本書來,關於政事上,你不懂的還是太多了。”

商姒臉色有些僵,偏過了頭去,遲聿捏著她的下巴,讓她轉過來看他,看著這雙水光波湧的眸子,沉聲道:“聽到了沒有?做了帝王,便要學著多懂一些,他日若有萬一,你也可獨當一面。”

這個帝王,她雖是不想做,但既然為了天下不得不做了回去,便要好好承擔起這個位置的責任。

遲聿沒打算讓她逃避,商姒倒是有些奇怪了,好奇地問道:“不是有你嗎?”

遲聿眉梢一挑,“你當真以為我和王赟一樣?”

王赟不讓她幹涉政事,還派人暗中監視她,她只要稍微顯示一點異動,便會被王赟懲罰。

王赟是想將天下捏於自己手中,商姒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工具而已。

但遲聿不同。

他若只將商姒當做工具,那就不必多此一舉扶她上位,到底還是存了讓她傲然活著的念頭,還是記得她前世的驕傲,不忍心將她收於後宅,與尋常女子一般做著金絲雀,卑微地討好他一人。

商姒低眼,妥協道:“……好吧。”

他笑著親了親她的臉頰,“尊你做陛下,嘗嘗決策天下事的權力,還不好麽?”

她內心腹誹:鎮日忙活,哪裏好了?她想遊山玩水,不是天天被困在禦書房。

面上卻嘀咕道:“我知道了,那我要是亂來,你可別怪我。”

後來,商姒便被勒令回乾康殿,好好讀書。

她起初是不情願的,但是自己確實太過無能了些,論及政事,不說遲聿,她連朝中那些文儒的一半都未必比得上,國家決策一直依賴於那些治世之臣,身為君王,她更依賴於用人,而非自己出謀劃策。

藍衣沏好熱茶,將筆墨紙硯悉數備了上來,商姒便開始低頭看書,時不時寫下筆記,若有不懂,便可暫時記下,改日再親自去問遲聿。

一直讀書到了深夜,商姒才開始歇息。翌日早朝時,果見宋勖率先提及屯田之事,朝中個別保守之臣覺得這是無稽之談,紛紛出列反對,一時朝中上下爭論不休。

商姒坐在上首,目光隱藏在十二旒之後,掠過每一個人的神情,驀地冷笑道:“眾卿各抒己見,倒是各有道理。反對之人站出來一個個說,為何反對。”

天子一開口,眾臣登時噤若寒蟬。這少年天子而今與昔日不同,到底是天子,遲聿又與王赟不同,誰也不敢再不將她放在眼裏。

殿中鴉雀無聲,氣氛逐漸壓抑。

許久無人率先出頭。

須知,誰先出頭反對宋勖,誰便是出頭鳥。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若要真說個非常好的理由力壓宋勖,其實是很難的,他們之所以反對,無外乎是因為屯田之事,聲勢必然浩大,屆時定要新開設官職,軍糧之事茲事體大,若這件事情又是宋勖等人包攬,豈不是又將一個舉重若輕的權力交了出去?

他們覺得不行。

哪怕而今天下動蕩不休,諸侯虎視眈眈,他們亦覺得朝內秩序不可廢,若這朝廷成了昭國的朝廷,這與長安淪陷、落入任何一個諸侯手中又有何區別?

只是他們忘了,長安早就淪陷了。

留下這個朝廷,扶持這個天子,都與他們無關,不過是對方想如此而已。

他們越是沉默,商姒越是覺得心涼。

到底還是比不上遲聿身邊的人,她不由得側目看了看宋勖,此人負手淡立,神態從容,一身凜冽風骨,當是不凡。

有此人輔佐,當真是如虎添翼。

“陛下。”忽然,一道聲音打破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