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翕(二更)

天黑之後, 藍衣便去找了君乙將軍一趟。

她托君乙轉告遲聿, 說陛下還是想與小公子和好, 遲聿也知這二人並無什麽暗通款曲, 從頭至尾不過是那小子舉止放肆, 不將禮法放在前面, 便也應允了。

彼時他正站在遲陵房門外,聽著大夫說遲陵的傷勢, 原本想親自進去看看這個弟弟, 想了想, 又拂袖而去, 頭也不回。

翌日早朝之後,商姒便堂而皇之地來瞧了遲陵。

與其如藍衣所言是來討好,不如更有三分看好戲的心思,商姒走下馬車, 遲陵府中的下人紛紛出來跪迎,商姒問道:“遲陵在哪?”

管家躬身道:“我家公子在臥房裏歇著養傷, 請陛下隨老奴過來。”

商姒頷首, 一路隨著管家走近後院,來到一間雅致臥房外, 管家便停了下來, 商姒屏退眾人, 抓緊了袖中藥瓶,推門進去。

屋中昏暗,床頭點著一盞油燈, 隱隱可見一人伏在榻上,長發不束,錦衾半遮,一動不動。

聽見木門開闔的聲音,少年不耐煩的聲音響起:“不是說了不要進來煩我嗎?”

商姒笑道:“將軍這麽大的脾氣。”

少年身子一僵,猛地轉頭,便對上她盈著笑意的眸光。

遲陵大怒道:“你來做什麽?”

商姒笑道:“朕過來看看,將軍傷得如何,畢竟是將軍是一員猛將,又是子承的一母同胞,朕怎麽忍心不聞不問呢?”她在遲陵身邊坐下,慢慢攏起袖子,露出一對雪白的柔荑,右手握著潔白的瓷瓶,襯得五指幹凈纖細,指甲粉嫩。

遲陵掃了一眼她的手,又撇過頭去,悶聲道:“你以為這樣,我便能與你冰釋前嫌?”

“將軍不接受我,無非是覺得我居心叵測,覺得我在你哥哥心中過於重要,怕將來我蠱惑他,或者影響他的志向,而我重新為帝,正是坐實了你的揣測。”商姒緩聲道:“可我若說,我並不打算做皇帝呢?”

遲陵心念微動,不信地挑眉,“不打算?”

“信不信在你。”

商姒瞧遲陵臉色並不蒼白,想必這少年身體底子好,哪怕挨了打,也恢復得很快,就又與他坐得近了些,耐心地和他打算盤,“你這般不待見我,又有什麽用呢?你想想,橫豎你嫂嫂都是我了,我跑不掉,你也拆不開,既然如此,何必互相為難呢?你也不想因為我,與你二哥關系生疏起來罷?不如我們好好相處,互相理解……”

少年病懨懨的,將腦袋埋進枕頭裏,不理她。

商姒柔聲誘哄:“之前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仗著你哥哥的縱容,便故意與你作對,可你想啊,你我之間的舊忿若是從此一筆勾銷,豈不是少了許多麻煩?我現在畢竟還是天子,你若是對我不敬,還想挨罰麽?”

“花言巧語。”

“我是誠心的。”

遲陵冷哼一聲。

商姒無奈,把瓷瓶放到床榻邊的桌面上,“這藥甚為稀少,在活血化瘀上有奇效,我之前遇襲,抹了不過一日便好了許多,我把它放在桌上,你……你記得自己上藥,記得我今日的話,我不欲與你作對。”

少年頭也不擡,仍舊不理她。

商姒最後道了一句“好好上藥”,便推門出去了。

房門闔上的聲音輕輕一響,屋子裏又恢復了寂靜,遲陵趴了許久,才擡頭看了看床頭的瓷瓶,又轉頭掃了一眼緊閉的門,不屑地冷笑一聲。

屁.股還是火辣辣地疼。

……

商姒出來之後,還未出府回宮,剛剛跨出花園的拱門,便看見另一個方向,薛翕跟在下人身後往遲陵臥房走去,這才想起薛翕早就投靠了遲陵。

她不禁冷笑一聲。

跟在身後的藍衣詫異道:“陛下笑什麽?”

“你看那人,名喚薛翕,曾經是我身邊的一條狗,後來是王赟的狗,到如今,又成了遲陵的狗,你說可不可笑?”商姒吩咐道:“去,把他叫來,朕要問他話。”

藍衣遲疑了一下,便親自去了。

薛翕正想著遲陵的事情,他原以為這位四公子足夠依附,可曾想,為了商姒,世子居然連這個親弟弟都能揍,那麽以他曾經與商姒的恩怨,將來商姒若在世子身邊吹吹枕邊風,他豈不是連命都得交代出去?

萬萬不可,還需好好謀劃,看看是繼續為遲陵效忠,還是另找靠山。

正在沉思見,迎面卻見一衣著非比尋常的女子走了來,不像貴人,亦不像普通的奴仆,那女子見了他略一福身,道:“薛大人,陛下有請。”

薛翕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誰?”

藍衣微微一笑,“陛下正在這裏,請薛大人前往談話。”

薛翕心底一沉。

商姒如今非比尋常,曾經有一個將她萬般折辱的王赟,故而他與她交惡也毫無畏懼,可如今……她非但擺脫了王赟,又與遲聿是那般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