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相遇

江昭陽用手理了理白色襯衫的領子,隨後一下拉開了第一審訊室的鐵門。

他雙手交握,腳步不疾不徐,在李行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之後,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用雙眼仔細觀察了一下李行墨的反應。

李行墨擡頭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瞳孔裏沒有一絲茫然,也沒有一絲恐懼,就像一口黑洞·洞的井,就那麽直直地盯著他看,片刻之後,他扭過頭,表情疑惑地看向了門口。

雖然他沒說話,不過他的身體語言已經非常明確地向江昭陽傳達出了一個信號。

“不用找了,陳蘇,就我一個。”他說。

與此同時,他清楚地看到李行墨在聽到“陳蘇”這兩個字的時候,肩膀微微顫了一下。

“是不是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的身份這麽快被人認出來?”

“只記得自己姓李,喜歡吃火鍋,家很可能在重慶……”

江昭陽唇角一勾,“你可真能忽悠!”

面對江昭陽的指責,李行墨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江昭陽覺得他整個人像石雕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停了停,江昭陽抿了抿嘴,又說:

“我這個人不是暴脾氣,不過也不喜歡拖拖拉拉,外面想審訊你的人,都能從這排到大門口了。”

又說:

“他們個個脾氣都比我暴,有喜歡給人吹冷氣的,有喜歡給人治牙的,原來有個領導脾氣還算好,不過老早就被你們幹·死了。”

說到這,李行墨還是沒有反應,江昭陽忍不住催促道:

“怎麽著?咱們倆是直接進入正題啊,還是你先說說?”

李行墨這時忽然擡頭看了他一眼,那道橫穿他整張臉的刀疤突然有一半沒入了陰影裏,像一條正爬在他臉上吃肉的蜈蚣。

片刻之後,李行墨忽然一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行……”江昭陽忽然嘆了口氣,表情有些遺憾,“那你應該知道下午把你拉到醫院是為什麽吧?”

聽他這麽說,李行墨又忽然沒了聲音。

“你應該知道的,對吧?”江昭陽不疾不徐地追問道,“從你躺進檢查艙,被問第一個問題開始,你就已經知道結果了,對吧?”

又問:

“你覺得自己能通過那種級別的測謊嗎?或者,我換個問法:你覺得自己能騙得過自己的腦子,不讓它做任何反應嗎?”

又問:

“最後一道題你覺得自己做對了嗎?那一縷煙灰到底是什麽顏色的?你好像答得不怎麽樣啊!”

又問:

“明明知道是金色,偏偏選個A,回答是灰色,為什麽呢?”

等他問完,李行墨還是像雕塑一樣坐在那裏,表情裏沒有一絲反應。

停了停,江昭陽總結道:

“我們老說一個成語,叫自欺欺人。其實這個成語是錯誤的,從根本上來講,人只能欺人,而無法自欺。你覺得這事撒了謊就過去了,可是那個儀器看的可不是你的嘴,它照的是你的心。”

這話說完,江昭陽終於發現,李行墨的情緒突然緊張了起來。

盡管他依舊垂著頭,不過他深抿的嘴角和絞在一起的雙·腿還是出賣了他。

趁熱打鐵,江昭陽繼續問道:

“陳蘇,你就沒什麽想告訴我的?坦白從寬現在還管用。”

李行墨這時一下松開了絞緊的雙·腿,輕輕扯了扯嘴角: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上午不就是做了個檢查嗎?順便問了幾個問題。”

“呵……”

江昭陽突然笑了一下,隨後起身把一側的攝像機關掉,然後從兜裏掏出了一盒紅雙喜,朝李行墨輕輕一晃,“不介意吧?”

李行墨點了點頭。

江昭陽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支,用金色打火機點上,放在唇邊狠狠嘬了一口:

“今天也不算正式審訊,咱們就隨便聊聊。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先談談自己的想法,哪裏不對,你可以補充。”

說完,江昭陽又抽了一口煙,之後對整個案件進行了復盤:

“1999年的冬天,一名男嬰在佛手坪降生,對第一次當父親的陳志國來說,這無疑是個天大的喜訊。

不過,這種興奮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村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流言,說陳志國家的孩子不是他的種,是他老婆跟別的男人生的野種。

在佛手坪這個封閉落後的村落裏,流言的力量是極其可怕的,因為所有人之間的關系都太緊密了——一個村子,就代表著一個人所認知的全部世界。

然而,對陳志國來說,此時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竟然全都知道他老婆是個騷·貨,他兒子是個野種,對一個男人來說,這代表著什麽?

這代表著流言已經不再是流言了,它變得像核武器一樣可怕——這個男人的整個世界塌了!

之後不久,他去了市裏,去醫院檢查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