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ivresse

聽到鐵門被打開的聲響, 唐格拉爾無精打采掀起眼皮。

起初銀行家還有精力跳起來大罵,責問來人是誰, 是誰派來的, 要多少錢才願意放過自己。

可是不論他說什麽,看守永遠只有那幾句話,如同盡職盡責的男仆, 十分平靜問他要不要報紙,吃不吃早飯,好像這裏根本不是什麽黑牢。

唐格拉爾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資助了馬賽賊首,可是票據上都確確實實簽了他的名字,連他的馬賽出身也成為了佐證。

那段時間王黨已經自顧不暇, 他找到機會逃了出來,不忘帶上私藏多年的保險櫃, 沒想到又落到了這裏。

這裏什麽都貴得要死, 一袋金幣只能換一張裁剪過的報紙,一份比難吃甚至有點餿的飯。

幾天掙紮後,他還是抵不過生存的本能,打開來後就死死抱著的保險箱, 買了一份飯。

有了這個開端,錢就像沙漏一樣流失起來。

報紙上的時間已經被剪掉,裁剪後的內容對他來說都是擾亂他心情的壞消息。

為了安撫人們,壓下暴動, 國王公開處斬了賊首杜朗,想要以此挽回民心, 可是無濟於事,起義團體繞過王黨,組織了好幾天的會談協商。

因為他被捕入獄,信譽崩塌,數年經營的銀行面臨巨大危機。

看到一條條過於詳細的壞消息,心痛那些金子流失,唐格拉爾終於反應過來,能這麽順利逃出監獄,一定是他的仇人故意露出了那個疏漏,好讓自己從袋子裏鉆出去,落入他的手裏。

可是他不得不掏錢買這些不好的消息。

這裏暗無天日,他已經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買了報紙,才能有那麽片刻的光亮。

後來,為了食物,他不得不舍棄了這點獲知消息和光亮的渠道。

鐵面無私的守衛更像是幽靈或者地獄使者,把最後一點生氣剝離出去後,這種封閉就好像是世界徹底與自己無關了。

唐格拉爾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連那些報紙也被他吃了,渾渾噩噩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只剩一個空的保險箱,緊跟著陷入了饑餓。

他只剩那個保險箱了。

守財奴在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因為黑暗一點點軟弱妥協,不僅把錢交出去,連命也要。

他頭一次如此直面自己要死的事實。

他抱著那只保險箱,徹底陷入癲狂的絕望,他開始哭泣著咒罵,詛咒那個惡毒折磨自己,卻不給一個痛快的惡魔,隨後又驚怖著禱告,祈求上帝降臨奇跡,哪怕活下去也好。

這極大的消耗了他的體力。

唐格拉爾躺在黑暗裏,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他甚至開始出現幻覺。

“……不然我為什麽會看到基督山伯爵?”

唐格拉爾喃喃自語,接著被自己的刮鐵銹一樣的聲音嚇了一跳。

伯爵掌著燭台站在那裏,垂眼平靜看著他,那張蒼白瘦削的臉被火光照得更加輪廓分明,顯得莊嚴靜默。

“你沒看錯。”他輕聲說,“我聽說你要走了,所以來看看你。”

唐格拉爾顫抖著睜大眼睛。

他想要向這個人求救,因為饑餓變得遲鈍的大腦轉動起來,意識到會出現在這裏,只會是他咒罵的幕後黑手。

“我不明白。”

唐格拉爾好半天才吐出這句話。

“我究竟做了什麽,你要這樣對我?”

伯爵答應了班納特的囑托才出現在巴黎,他們根本不認識,而且這個人看上去只是成天圍著那位領事打轉……

伯爵搖頭:“我並沒有對你做什麽。”

“這都是你應得的,或者說,我只是把你施加給我的事情,回饋到你的身上。”

“你出於嫉妒潑汙水陷害,讓一個水手變成拿破侖黨入獄,讓一個老人活生生為此餓死。”

“所以,我讓你的名字沾上出賣國家的罪名,你親自經歷一遍同樣的牢獄環境,體會一下毫無希望餓死是怎樣的感受……”

唐格拉爾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

他沒有吐出那個名字,像是被亡者掐住了脖子,一瞬間又如同被獵物逼到絕境,思維癲狂亂竄,最後電光火石間集成了一片。

他想起了那只作為證物的祖母綠戒指,想起了突然和自己夫人相認的安德烈亞,想起了伯爵死去的管家。

想到這背後準備與隱忍城府,唐格拉爾面如土色看著那張始終鎮定憂郁的面容。

被一切的策劃源頭始作俑者用恐懼的眼神看著,伯爵微微怔了一會。

“你感到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