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étoies(第2/3頁)

就像這個英國和她上輩子淺顯所知的部分有非常大的差別一樣,這裏的故土,也不是她熟知的地方,而是一個完全沒有聽說過的王朝,欣欣向榮,國富民強。

她不會踏上那片土地,因為那不是她想去的地方。相反,只要死在去東方的船上,她就永遠在回家的路上了。

克莉絲自認為這個想法還挺浪漫的。

說完那句話後,年輕人突然就沉默了下來,只是盯著手裏的櫻桃酒,面上還噙著淺淺的笑意。

愛德蒙卻突然想起了她在花架下哭的模樣。

茫然睜著眼睛,對自己落淚毫不自知,像是走失在人群裏無措的孩子,即使這樣也坐得挺直,瘦削的肩膀繃著。

心一下縮緊了。

他頭一次不想探尋什麽,反而找回了先前的相處模式,拉著她開始聊起星相來。

愛德蒙做水手出海時,就要靠著星星辨明方向,那時候他還以為動的是太陽,後來從神甫那裏學過了天文,知道了地球自轉公轉等一系列知識後,整個宇宙就向他敞開了。

他講得深入淺出,克莉絲也聽得很有興致。

為了隱藏身份,她要時時保持理智和清醒,自己已經不抽煙了,出於基本的社交考慮,還是需要喝點酒,所以刻意鍛煉過酒量,連伏特加也不在話下,這點櫻桃酒完全不會讓她喝醉。

但是黑暗和酒精,實在容易讓人產生一些欲望,尤其是在因為心情高興和信任的人面前,多高明的政客也會心防松懈。

至少克莉絲就鬼使神差湧上了一股傾訴欲,或者說,話突然多了起來,而且想到哪說到哪。

“……那麽,您知道,我們現在看到的星星,其實都是來自不同時間的嗎?因為光需要一段時間傳遞過來,被我們接收到時,或許相鄰的兩顆星,一個已經死去了,另一個還在壯年。只是因為我們恰好坐在這裏,所以巧合讓這兩顆星星在眼前同時出現了。”

十八世紀時一位英國天文學家已經發現了光行差,克莉絲說起這個理論來也完全不奇怪。

愛德蒙專注看她,“不必說星星,兩個毫無關聯的人,能夠在一個地方同時出現,然後相遇,就已經是最精密的概率學,也計算不出來的巧合了。”

克莉絲將新的一杯一飲而盡,撇嘴:“接不上話了就這樣拐偏話題,您真狡猾。我們聊天文,您說概率,還扯上人際了。那我也要換個學說。”

“就像我和您在浪博恩認識,表面上,我們是達西介紹的。說不定,我和您其實也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像這兩顆星星一樣,只是有一個無形中的人恰好坐在那裏,無意看到了我們在一起呢。”

愛德蒙忍不住笑了:“所以你要開始和我聊哲學了嗎?”

克莉絲不管他,自顧自往下說:“這又讓我想到,有個東方人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只蝴蝶,可是這個夢太真實了,所以很難說清,到底哪一個才是夢境。說不定是一只蝴蝶夢到自己成了人,又突然驚醒了呢。”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不僅要應付性別問題,她還要面對穿越後遺症,努力將兩輩子的記憶習慣整合,有時候,克莉絲也會忍不住想,說不定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前世死去後的一場夢。

愛德蒙沉默了一會,靜靜看她再次陷入那種寂寥的氛圍裏,有意用調侃的語氣說:“其實我剛才夢到了你。”

克莉絲驚訝睜大眼睛,看著身邊的神甫,連敬稱也忘了,好奇問:“你夢到我在做什麽?”

“我夢到你變成了一只兔子。”

因為這個回答,克莉絲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片闃靜裏,笑音動聽,近在咫尺,像是垂耳兔的爪子輕輕柔柔扒拉著他的耳際。

即使在喝酒,年輕人也很機敏,所以就算因為這句話笑得捂了肚子,還是精準找出了一個答案:

“所以,剛才您是在看,我腦袋上會不會長出兔子耳朵來?”

愛德蒙被點破所想,卻並不慌亂,面上平靜說:“以你剛才的理論,說不定你的確是只兔子,只是夢到自己變成了人。”

看年長的神甫一本正經說著兔子,克莉絲又想笑,發現被他又拐偏了話題,這次還是拿自己的話噎人,也並不生氣,只是抗議說:“為什麽是兔子?我覺得我還沒那麽傻乎乎的。”

她突然看著他笑了,月色下,因為摻了狡黠,雙目明爍如星。

“其實我很敏銳的。比如那天您雖然偽裝得很好,不過我還是發現了,您並不喜歡那首歌,聽到甚至會很難受。”

年輕人不懷好意清了清嗓子,突然低聲唱起來,嗓音裏還帶著櫻桃酒的味道。

——我的心兒在狂跳。

這首已經聽過無數遍,被這個人唱了,就不一樣。

漫天星星,也只有這雙眼睛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