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étoies

當初和簡訂婚後, 賓利每天一早就會來訪,比上班打卡還勤, 走時也一臉依依不舍, 恨不能直接住在浪博恩。有時候大家還沒折騰下樓,他已經洋溢著幸福的笑臉坐在了會客廳裏。

克莉絲回想起婚禮簽字,達西有意把名字和伊麗莎白湊到一塊, 覺得這位先生雖然面上一本正經,其實非常少男心思,說白了就是悶騷,估計比賓利先生好不到哪去,所以起了個大早。

果然在她打領巾時, 男管家在外間敲門,說達西先生已經帶著布沙尼神甫來了。

神甫都這麽大年紀了, 還要被熱戀中的男人大清早拖著來她家報到, 真是辛苦了啊。

克莉絲漫不經心想著,動作一停,又對著穿衣鏡湊近了,擡手在頰邊比了下。

發梢已經到脖子中段了。

不知道是不是用腦過度, 雖然沒有脫發,但是她的頭發最近好像長得有點快。

之前在意大利時有女仆幫忙卷發,這個長度倒還好,不過在英國鄉下, 就不適合這麽做了。

開理發店是需要辦理特許證件的,麥裏屯沒有, 得去附近的另一個鎮上剪,所以附近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在家隨便剪了。

過去克莉絲也是這樣,在倫敦時去理發店,在浪博恩都是伊麗莎白幫忙。

但是她有位在形象方面特別挑剔的老師。

“一個人的衣著打扮是第一張名片,也是出入宴會的通行證。不同的領域和職業,對著裝的要求也不同,就像動物用皮毛把自己隱藏在周圍環境一樣,人類只靠著裝,也能偽裝出不同的階層來。”

克莉絲第一次遇見莉莎,就是因為菲爾德侯爵給她布置了功課,他先獨自拿著邀請函進總督府,而她必須單靠得體的打扮混入宴會,然後找到他。

她倒是成功混進去了,不過可能用力過猛,被小姑娘注意到,直接撲過來要和她跳舞,於是那次考核只拿了及格。

除此之外,他老人家可是每天都會親自護理假發,說晚安都會向她強調年輕一定要愛護頭發,不要圖方便就帶著卷發紙睡覺,一字一句痛心疾首,滿是不列顛大齡男子的血與淚。

雖然克莉絲並不覺得那些書單是在愛護她的頭發。

拿了手杖,克莉絲才下樓。

達西和伊麗莎白已經散步去了,上了年紀的神甫沒有坐在會客廳裏,站在門廊下安靜等她。

看了看對方花白的頭發,克莉絲莫名想把手杖借給他,還是繃住了,只是出聲問安。

“早上好,神甫先生。”

愛德蒙看著年輕人走近,任由對方微微擡眼,聽到對方興致勃勃說:“我們昨天聊到哪了?”

在馬賽和羅馬時,他時時刻刻記著自己的“海盜”出身,沒有和少爺聊過很深的話題,裝作只能看懂英語,就連替年輕人放報紙,也都有意讓對方告訴自己,說是用首字母來區分那些法語報紙。

這次再遇,對方的學識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驚喜。也難怪能在酒館說出那番“復仇”的本質了。

法利亞神甫教給他的知識很多,所以很長時間裏,都是一種自上而下的灌輸,那幾年,他就像是拼命吸收水分的海綿一樣。

地道的出口因為監獄修繕被徹底封死時,那時候的愛德蒙自然死心了,覺得如果一輩子被關在牢獄裏也沒關系,能夠在監獄裏認識法利亞神甫這樣的老師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他已經和入獄後只會禱告詛咒的人完全不一樣了,知識使他煥然一新,之後的日子,他可以和神甫交流,讓已經根植在靈魂裏的智慧繼續發芽生長,說不定也能成為那些故事裏的哲學家。

老師年事已高,他也不再害怕十幾年後獨自在牢獄裏度過,他可以慢慢使用數理科學帶來的思維習慣,將所有知識分門別類,歸納總結,只要有這些事情使他全神貫注就行。

只是法利亞神甫卻沒有給他“十幾年”,沒過多久,他就因為家族遺傳病而死去了。

逃出來後,愛德蒙一點點得知當年真相和仇人境況,未來的希冀被破碎,復仇的火光卻越燒越盛。

懷抱著這樣強烈的仇恨,所有知識都變成了武裝自己的利劍,只待時機成熟,直直刺進那三個人的軟肋。

直到昨天和班納特少爺聊過,他才又回憶起來當初和老師交流的樂趣。

這時候,利劍又變成了柔軟的絲綢,將他們包裹起來,隔絕了世界,只有眼前的人因為長談闊論而燁燁發光。

“早上好,克裏斯。”

他含笑說,“我們談到了私人藏書室和國家圖書館。”

因為突然變化的稱呼,年輕人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不過很快又彎了眼,“我想起來了。”

愛德蒙跟著克裏斯往前走,發現對方步履比過去慢多了,突然反應過來。

看來是被當做需要照顧的老先生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