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喜聞樂見

司馬沅穿著深衣,皮膚上貼合著的,是上好的蠶絲料子,這樣他很不習慣。

之前有幾個神色嚴厲的侍女將他整個人摁進浴池裏,這是個巨大的室內浴池,活水自府外的山中引來,池底以光滑長石鋪就。

那些侍女揉搓他的身體,力道大得皮膚生熱生疼,汙垢一層一層剝落,清澈的水漸漸染成了漿黃色。

從上半身直直搓到腹部之時,司馬沅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撲騰著遊到浴池中央,無奈那身材雄渾的侍女依舊抓住了他,就像提一只小貓崽子一般將他提了起來。

然後她們看到了他的下半身,幾個侍女相互交換了個眼神,明晃晃地充斥著嫌棄。司馬沅掙紮著下意識去遮,他就像是一只被扒光了毛的雞,自卑又驕傲的靈魂蜷縮成了一團。

想到之前的一些事,司馬沅耳根紅紅的,又倔強地挺直了脊背。

明月輝坐在一張矮圓桌前,她也是剛剛沐浴完的模樣,渾身縈繞著淡淡的水汽,深衣的領口有點開,他別過了眼,不敢看。

“來,過來。”明月輝朝他招手。

司馬沅走了過去,見她拍了拍身邊的獨坐小塌,便深吸了口氣坐了上去。

“瞧你這模樣,我又不吃了你。”明月輝望著他,兀自笑了一聲,“一天沒吃東西,餓了吧?”

“來,吃點東西。”說著,明月輝將面前的面條向司馬沅推了過去。

司馬沅眼睛看著那碗面,都有點看直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一碗面——

以瓷白碗缽盛裝,湯汁是濃郁的純黑,香油漂浮其上,面上,鋪了一層鹵過的雞肉、蘑菇與嫩筍末。

司馬沅端起碗,先是湊近了喝了一口湯,鮮美至極的湯汁潤入喉嚨,給了他從未有過的美味體驗。

他抄起了竹箸,伴著菌菇吸了幾根面條,他沒有想到這面條竟然嫩滑無比,全然不似普通勁面,差點就咬到了舌頭。

司馬沅吃得很慢,帶著虔誠的心,一點一點,緩慢又無聲地享用完這碗面條。

明月輝一直看著他,見他吃完了,撚了繡帕為他擦去嘴唇邊胡著的一圈湯漬。

司馬沅還沒意識到眼前女人的動作,他還沉浸在這一碗從未品嘗過的美味裏,“這是怎麽做的?”

他好奇地問。

“面麽?”明月輝問,“你是不是覺得跟普通的面條不一樣?”

司馬沅砸了咂嘴,老實地點點頭。

“這不是普通的面,而是把一條大鰻魚蒸到爛熟,拆肉去骨,然後和入面中,加入最香醇的雞湯為水,揉到最勁,擀成面皮,最後一氣呵成以鐵刃滑成發絲一般的細條。”

司馬沅吸了一口涼氣,他沒有想到,世家門閥連一碗面條也這般講究。

“至於湯——”明月輝看了一眼連最後一滴都被喝完的湯汁,緩緩開口,“熬這鍋湯要用三日。”

“第一日,采集山中帶露的蘑菇,取以蘑菇蓬熬汁,以紗網澄清。次日,再加以竹林最掐尖的鮮筍熬汁。最後一日,再混以蝦汁熬煮,全程不可換水,一換水,味道便淡了。”

明月輝言罷,見司馬沅仍舊呆呆地捧著那個碗,滿臉難以置信的模樣。他本該是宮廷裏最為尊貴的皇子,理應嘗遍了天下奇鮮,然而如今卻對著世家門閥裏普普通通的一頓面條怔楞半響。

“可真好吃。”司馬沅這才垂低了腦袋。

明月輝伸出手,十分自然地奪了那個碗,“一更天了,你還是少年人,去裏間涮一涮口,便睡下吧。”

司馬沅的耳根背後,又噌地紅了。

見司馬沅還未行動,明月輝以為他在猶疑,便又道,“你放心,我已安排下去,薛娘子會得到最好的照顧。若是不放心,你明日也可去瞧她一瞧。”

她已把一切話給說盡了,司馬沅也放下心來,踱步走進了內間……

……

待他收拾妥帖出來之時,明月輝早已上了拔步床,裹了一床錦衾,縮到了最裏面。

她人很瘦,一床厚厚的錦衾裹起來,也只有小小的一團。

這被子是絳文羅被,上面繡了合歡雙鴛鴦,成婚用的,裏面塞了溫暖舒適的鴨絨。裴家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司馬沅咬了咬牙,一只腿跪跨上了床,一手撚起來那床入手舒適柔化的錦衾,一手隔著錦衾,顫顫巍巍放在了明月輝的腰間。

明月輝本是閉著眼的,就在那一瞬間,她睜開了眼睛。冰蠶紗燈的光照下她的臉紅嘟嘟的,可以看見纖細的絨毛,那雙眼睛流光溢彩,仿佛訴說著數不盡的故事,

“你認為我真的想要麽?”

這般露骨的話語,霎時司馬沅的面孔就跟滴血一般地紅。

“嬤嬤之前來,已經告訴了我你的身體狀況。司馬沅,我不需要現在的你。”她一字一句認真道。

司馬沅的臉,漸漸褪去了滴血的紅,化為了紙一般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