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鼎六

阿花擡起頭,喔喔叫了兩聲。莫允離笑了,點了點它的堅硬的喙,道:“阿花你太懶了。”

原來方才阿花拒絕離開這裏,跟這兩個百無聊賴的人類不一樣,阿花覺得這裏十分舒服,飯食又好。

莫允離擡頭看到了喬公公不贊同的目光。她輕聲笑道:“本宮就是隨便說說,這裏我也出不去啊。”

說著她的目光落在了庭前正在練武的寧行空和上官冷鷹身上。

兩人本來是分開練武,如今兩人已經離的越來越近,雙方揮出的劍風都要掃到對方身上了。

上官冷鷹怒視著寧行空,而寧行空看似十分淡然,卻力爭每一劍劈出的劍風都要阻擋住上官冷鷹的腳步。

莫允離看不懂劍勢,但卻看得明白他們之間的緊張氣氛。

她的手一松,阿花從她懷中飛了出去,直接撲向寧行空。

寧行空雖然人在庭前練劍,但是心神一直都在莫允離身上,阿花飛過來的時候,他看得清清楚楚,忙一矮身,便躲過了阿花的猛啄,抓住了阿花的腳,順勢一帶,就讓阿花朝上官冷鷹撲了過去。

上官冷鷹本來看阿花猛地沖出來,正要叫好,卻見阿花奔自己的腦門來了。他毫無防備,被阿花堅硬的喙啄到了腦門上。

他啊呦一聲,終於知道寧行空每次被阿花啄,是什麽感受了。

阿花一見啄錯了人,十分機靈地喔喔喔地擦著地皮,飛進了窗戶,帶著亂飛的雞毛,落在了莫允離的懷裏。閉上了眼睛,裝作方才啄人的雞,不是他。

大家都笑了起來。阿諾金糕的筆都握不住了,差一點兒掉在地圖上,讓一上午的功夫白費。

他們這兩天在屋中整理地圖,已經差不多快畫完了。將他們這一路上的測繪的數據,都按照計裏畫方,制圖六體的方法,重新畫成了簡圖。

這樣的圖,回京之後,還要繼續整理,但是基本已經算成圖了。

莫允離看著書桌右側堆著的厚厚一摞圖,覺得自己這職方郎當的很稱職。

她在陽光下閉上眼睛,在心中重新思考了一番,確定自己對那張地圖的分析沒錯。雍州鼎,大概還得自己來尋找了。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莫允離的房間裏忽然傳來了窸窸窣窣聲。只見門被推開了一條縫,穿著平民藍花布裙的莫允離,輕輕走了出來。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門口,輕輕一推,沒想到門居然是開著的。

她便推門走了進去,卻被人一把抓住,按在了墻上。

她只覺自己的後背貼著冰冷的墻面,而身前卻被一個火熱的人,緊緊壓著不能動彈。

莫允離嚇得差點兒喊出聲,擡頭卻見壓著她的人正是寧行空。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明亮而溫柔,此時兩人呼吸相聞,挨得極緊。莫允離只覺得耳邊一陣心跳聲,她不知道這是自己的心跳,還是寧行空的。

她似乎聞到了一陣令人目眩的強烈的太陽的味道。

卻見寧行空手一松,放開了她的肩膀。但是他依然沒有離開她,他低啞著嗓子問:“公主為何深夜來此?”

莫允離只覺他的聲音好像輕輕撩撥著她的耳朵,在這樣靜謐的月光之下,她有一種錯覺,眼前站的就是小哥哥。

寧行空只見莫允離的眼神一黯,他的心一慌,忙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跟她的距離,唯恐是自己的冒犯,讓公主不悅。

莫允離低垂著眼睛,不再看他,輕聲問:“我知道雍州鼎在哪裏了。你要跟我一起去麽?”

寧行空知道自己應該勸公主留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再出去冒險,可是他發現自己沒有法子拒絕她。

莫允離見他不說話,便微微咬著唇,心裏想,他不是哥哥,也不是小哥哥,他怎麽會陪你一起瘋呢?她一言不發地轉頭朝門邊走去。

卻覺身前一陣風,原來是寧行空一著急,害怕公主就這樣離開,竟使出了輕功。他靠近了她,凝視著她,輕聲答:“公主您想去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您的喜怒,就是我的喜怒。”

莫允離不想他會忽然說出這麽熱情奔放的話來。她想,喔,不對,這是忠誠可嘉的話。她點點頭,讓自己紛亂的心鎮定下來,她悄聲道:“禹跡碑上顯露的那張圖,畫的是西安城的一角,我沒猜錯的話,它指的就是大雁塔。”

兩刻之後,他們在月色中看著眼前這座巍峨的高塔。

莫允離的心還在跳,她沒想到寧行空居然如此動作迅速。方才寧行空剛答應了她,便伸臂將她抱起,莫允離差一點兒驚呼出聲,忙死死咬著唇。

而寧行空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在月光中抱著她來到窗前,高擡腿將窗戶踹開,縱身便從樓上躍下。

莫允離大吃一驚,她望著窗外的亙古不變的長安月,只覺如水的月光似乎將她包裹起來。她抱緊了寧行空,沒有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