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名利的囚徒(第4/7頁)

太子妃想了想,決定親自問問長子,他們畢竟是親母子,有些話說開了反而比互相試探的要好——何況長子的真實想法她沒有沒有那個能力試探出來。

乘著傍晚皇太子來東宮給父母例行晨昏定省,太子妃開門見山的說道:“你今年十六歲,到了成婚的年紀,要為皇室開枝散葉了,皇上已經下令胡尚宮主持選秀,效仿當年高祖皇帝‘選秀民間,聯姻畎畝’,選民女嫁入皇室,胡尚宮已經派女官去各地藩王府協助選秀,各地秀女過兩個月就能陸續進城了,宮中六局正在收拾儲秀宮,預備安置各地秀女……”

十五歲時,永樂帝為最愛的大孫子舉行了盛大的冠禮,表示他已成人。男人當成家立業,要結婚才能得到主流社會的認同,所以冠禮之後他一定會結婚。

朱瞻基冷靜的知道這一天始終會來,他每天都在給自己做準備,迎接這一天的到來,但是真正到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所做的準備遠遠不夠,就像一個漏洞百出的籬笆去迎接排山倒海的巨浪。

不堪一擊。

聽到選秀的那一刻,他立刻耳鳴,滿腦子野蜂飛舞,嗡嗡作響,太子妃余下的話說的是什麽,他根本不知道。

我要成親了,我要永遠的失去心中唯一的微光了。

人生短暫的十六年,我一直被安排,被操控,一切事情都是我應該做的,去當一個完美的兒子、孫子、皇太孫。從記事起就從來不去遷就自己的心意。

想要當好完美兒子孫子皇太孫,首先要做的的事情就是忘我。把自我閹割掉。

只有面對阿雷,他才記得他也有自我這種東西,他心中唯一的光,會在他孝期禁吃肉的時候,把自己那份讓出一半,傻傻的為他分擔一半的“殺生”;會為了他學孫悟空翻跟鬥,逗他笑……

一起長大的情分了,混雜了親情友情愛情,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那種情感更多一些,但是他很確定,阿雷會勾起他所有暗藏起來的七情六欲,他閹割的自我,讓他感覺自己其實也是肉體凡胎。

他總是在阿雷面前失態、出糗、口不擇言、做些傻事、說些瞎話,他能照顧好所有人的情緒,甚至在太子和皇上復雜關系之間斡旋,遊刃有余,但是他就是和阿雷“相處不來”,不是他自動降低智商和情商,他只是把唯一的一點真留給了她。

此時朱瞻基腦子裏毫無喜意,充滿了傷感和憤怒,唯一的一點光也要失去,未來的路那麽漫長,充滿荊棘,他要一個人走下去了。

朱瞻基靈魂飛走了,只剩下一副淡定從容的軀殼,太子妃連問了兩次,“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娘雖無能,但可以為你把把關。”

朱瞻基毫無反應。

待太子妃問了第三遍,他如夢初醒,給出了標準答案,“當然是能夠孝順父母的女人。”

封建社會,忠孝最吃香,女人很少有機會在“忠”字上有所作為,只能專攻“孝”,孝女比孝子多多了。

秀女都是孝女,朱瞻基說了和沒說一個樣。

太子妃沒有辦法,只得把目標細化,“女官在各地甄選的秀女,自然是好的,只是人有百種模樣,千種性格,比如高矮胖瘦,瓜子臉,鵝蛋臉,圓臉,有溫柔的、嫻靜的、愛熱鬧的、愛清靜的、活潑的、愛說笑的、開朗的、內向的,如此種種,你身在皇家,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無論是正妃還是侍妾,都是將來過一輩子的人,可不能湊合了。你和我說說,喜歡什麽品貌性格的?”

太子妃都說道這個程度了,把秀女進行分類,朱瞻基勾選即可,反正都是民女,皇家可以隨意挑選。

可是無論太子妃給出什麽種類,朱瞻基腦子裏只有一個人。

除了她,和所有女人都是湊合過。

而這個是他無法啟齒的。

論理,她也是出身低微的民女,有資格參選秀女,哪怕沒有胡尚宮這個大後台,她的品貌也足以入住儲秀宮,可是全天下那麽多民女,唯有她不會參與選秀。

她本人在皇宮做鐘表,她卻不可能入宮,她不是任人挑選的女子。

我沒有任何機會,她只能陪我到十六歲了。從此以後,分道揚鑣。

朱瞻基猶如一具行屍走肉,他仿佛聽到另一個人說道:“兒子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女子以品德為重,身為皇家兒媳,手段可以有,心思不可以歪。何況兒子日理萬機,將來後宮裏,她們與母親相處的時光要更多一些,母親也要為自己挑選對脾氣的兒媳。”

朱瞻基給出的標準答案依然滴水不漏,有理有據,不像是敷衍之詞。

太子妃心裏有了譜,便不再追問。

朱瞻基沒有回皇太孫宮,他的心境已經崩塌了,就像一窩被洪水沖散的螞蟻,漫無目的的亂走,也不知去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