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磨刀霍霍

範梈的詩樸素無華,摒棄一切浮華和用典,縱使普通人也能讀懂其要意,《掘墓歌》是說世人為了搶好風水,把舊墳給掘了,舊魂對新魂說,你不用得意,我今天被挖墳是很可悲,但是風水寶地人人都想要,你何時被人挖墳呢?你有那多子孫,總有一天,你的子孫會為了下葬這塊寶地而把你這個祖先的墳墓給掘了。

範梈這首詩對血統繼承和孝順為主流的普遍認知提出了質疑,認為人性自私,祖先的風水寶地,“曾孫不掘玄孫掘”。

當然,字面上的意思是自掘祖先的墳墓,也可以引申為祖先建立的基業,被後來不孝子孫毀掉。

這就是範尚宮在信中提到的《掘墓歌》。胡善圍合上《範德機詩集》,心想,這到底指誰呢?範梈那麽多詩歌,為何範尚宮獨獨把這首詩挑出來?子孫?傳承?範尚宮在害怕什麽?

胡善圍也當過尚宮,皇宮任何風吹草動都很難逃過尚宮的眼睛。知道的皇室秘聞最多,難道是什麽了不得的皇室醜聞成了範尚宮的催命符?

可是範尚宮之前是範宮正,知道的各種隱私更多,幾乎每一樣都足以要人命,到底是哪一樁事?

一時間,千頭萬緒,不知從那裏開始。

胡善圍問曹尚宮和崔尚儀,“兩位這幾日可有什麽線索?”

曹尚宮這幾年還是老樣子,能夠幹凈利索從宮廷全身而退,樂觀開朗的性子,日子悠閑,因而老的慢。

曹尚宮嘆道:“沒有什麽可用的線索,來乘機招搖撞騙的倒是不少。朝中官員,尚且一朝失勢,人走茶涼啊,何況我們這些退休的女官,不結婚、不投親,自立門戶,在很多人看來已是異端,揚州民風算是開化的,我平日和崔尚儀關起門過日子,仗著女官的身份,無人敢欺負,清凈逍遙,已經不錯了,若說要辦什麽事情,立刻捉襟見肘,除了在瓜州等消息,竟無計可施。”

曹尚宮是個直性子,實話實說,退了就退了,她能為範尚宮做的事情很有限。

崔尚儀這三年明顯顯老了,不過美人遲暮,老了也有老的美麗,就像一支逐漸幹枯的玫瑰,她的左頰有一道淡淡的、閃電般的傷疤,平日用脂粉遮掩,現在為範尚宮守喪,洗凈鉛華,因而一眼就能看見。

作為洪武朝後宮唯二(另一個是張太嬪)的幸存者,崔尚儀活到今天絕對不是運氣,她目光憂郁,說道:“若是錦衣衛還在,我自有辦法查清楚真相。可是高祖皇帝為了平息民怨,解散了錦衣衛,還將指揮使毛驤淩遲,昔日監督全天下眼睛和耳朵的錦衣衛就像蒲公英似的,四散飄零,一個個自身難保不說,誰有余力幫我?”

崔尚儀自嘲一笑,“以前為高祖皇帝效力,天下之事,都逃不過的我的眼睛,可是現在,我已經成了聾子和瞎子了,縱使覺得範尚宮死的蹊蹺,也和曹尚宮一樣,除了等,別無他法。”

曹尚宮提壺續茶水,說道:“現在有了你,我們除了等待,還有了一線希望。這三年你雲遊各地,除了來往書信,都沒有鬧出其他動靜,現在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在瓜州堆了一座銀山,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哪怕我們沒有線索,也會逼得幕後黑手心慌。”

入夜,胡善圍請了和尚道士們在江邊做法事超度亡魂,不僅僅是範尚宮,也有其他遇難的乘客。

誦經敲鼓之聲,徹夜不絕。

來自大明各地水性好的水鬼和河神們從事發長江段開始劃片搜尋,還在下遊設了大網,以防屍體從長江漂遊到海。

震驚!揚州瓜州港碼頭出現銀山!

金錢的力量是無窮的。

商船傾覆事件已經過了半個多月,死亡十余人,這事都沒能傳出江南,即將銷聲匿跡,但是瓜州銀山將這艘半夜漏水傾覆的船立刻傳得人盡皆知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銀山事件擴散到整個江南,三天之後,幾乎整個大明都知道了,雲南昆明,沐春獨自逗弄著女兒玩耍,聽到這個消息,很是感慨:善圍姐姐還是一點沒變,天生就是做大事的,要麽不動手,要麽掀個天翻地覆。

孝陵裏屍骨已寒的高祖皇帝怒掀棺材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放她出宮結婚是對的!她是最大的變數,有她在,事情總是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老子把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你們為什麽要逼她回來!

這件事自然也傳到了後宮,滿宮皆驚。

範尚宮擅長雷霆手段,在宮正司當宮正時,若有觸犯宮規者,辣手無情,有範閻王之稱,後來當了尚宮,需要協調六局一司,脾氣比以前溫柔了些,不過依然是以強悍為主。

故,範尚宮在途中遭遇客船傾覆,失蹤快一個月、昔日宮廷最年輕的尚宮胡善圍在瓜州堆了一座銀山,尋找失蹤的範尚宮一事傳入宮廷,後宮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