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皮一下就開心了

沐春是個奇葩,把女兒當親爹,把親爹當仇人。迫於孝道,身體上無法打擊對方,於是想方設法在精神上給親爹沐英一萬點的打擊,以氣倒父親為樂,他覺得自己天生就不知道怎麽當兒子。

但是自從把女兒阿雷當親爹孝敬之後,沐春用實踐證明了人類的潛力是無窮的,他真的可以當一個二十四孝的兒子——只要對象是女兒,不是親爹。

夏天到了,女兒喜歡看螢火蟲,沐春為了捉螢火蟲而舍身飼蚊,被咬得滿頭都是蚊子包,在菊花田裏捉了五十幾只螢火蟲放進網紗袋裏,掛在女兒的搖籃上頭,看著女兒圓溜溜的眼睛露出驚喜的表情,沐春都忘記了臉上的癢。

倒是胡善圍半夜醒來時被丈夫臉上“告老返童”般青春痘般的蚊子包給嚇到了,輾轉反側,睡眠都嚇沒了,很是煩躁,於是一腳將沐春踢下床,要他打地鋪睡去。

沐春被踢下床,依然死性不改,次日照樣去抓螢火蟲,還拒絕了時千戶的幫忙,非要自己抓才能顯示父愛(孝順),簡直堪稱愚孝中的戰鬥機了。

胡善圍到底心疼丈夫,想起以前去貴州時奢香夫人路上用某種藥草的汁液塗在皮膚上防蚊蟲的往事,找了彝族人打聽藥材名稱,找到了藥草,搗碎給沐春塗抹上,沐春這張臉才避免被蚊子包毀容。

在阿雷面前,沐春簡直一點做人的底線都沒有了,他學大黃(家裏養的田園犬)汪汪叫,逗女兒開心。在腰後面裝一把綠孔雀毛,然後趴下,四肢著地,學貓瘋狂的轉圈,去捉自己的孔雀尾巴。

學貓咪追尾巴是沐春絕學了,阿雷最喜歡看,她名不虛傳,笑聲宏亮的就像打雷。

看到女兒高興,沐春轉的更加瘋狂了,如孝子一樣“彩衣娛親”。

時千戶看到這一幕,連連搖頭,疊聲道:“堂堂黔國公,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夫人,國公爺只聽您的話,您趕緊阻止啊!”

自打有了阿雷以來,胡善圍從幾天想揍一次沐春變成了一天想揍幾次沐春,可謂是飛一般的進步了,不過,看到沐春在腰身後面綁著孔雀毛學貓轉圈追尾巴,胡善圍沒有火冒三丈,相反,她雙目有憐憫之色:“隨他去吧,他其實……只在治愈自己。”

胡善圍不愧為是沐春的知己,沐春小時候缺乏父母之愛,縱使受到帝後寵愛,心中的空洞還是存在的,並且隨著七歲回歸家庭,在祠堂裏“發糞塗墻”,被父親毒打到暈過去後,父子見面就幹仗,他心中的那個空洞越來越大,成了深淵。

他凝望著深淵,深淵也在凝望著他。

這個空洞在遇到胡善圍之後停止擴散,但一直存在著。胡善圍走近他的人生裏,他不再盯著深淵,改為努力擁抱幸福,長出自己的殼,避免了被拖入深淵,只是深淵不會因為擁有幸福而消失,它就在那裏,一直在那裏。

人類的情感就是如此復雜又簡單,童年的創傷影響人一生的行為模式。

童年越是缺乏什麽,被人剝奪了什麽,成年後就會不知覺的找回來,非要滿足不可。或者,走向另一個極端——去剝奪子女或者別人同樣的東西,讓子女或者其他人也嘗到他童年失去過的痛苦滋味,然後形成惡性循環,一代代的傳下去。

勇敢者選擇前者,給予別人幸福。懦弱或者平庸者選擇後者,去復制痛苦,畢竟復制痛苦比創造幸福簡單多了。

阿雷的笑聲就像女媧娘娘練就的五色石,一塊塊填補著沐春內心的深淵。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沐春內心的空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填充著。

與其說給予女兒父愛,不如說是給自己,他內心多麽渴望父愛,他就給與阿雷多少父愛,學狗叫算什麽?學貓打圈算什麽?舍身飼蚊算什麽?即使割肉也願意的。

故,胡善圍並不阻止沐春把女兒當爹養著,三口之家慈父嚴母的格局已成定局。

京城的內應陳瑄傳來消息,洪武帝油枯燈盡,似乎不太好了。

沐春趕緊秘密上書,說自己“得疾已三四寒暑,嘗竭誠殫思,氣血愈耗”,反正已經虛弱到無力治理雲南了,請求老皇帝履行承諾,搞死自己。

有女萬事足,沐春不想幹了,只想回家陪著老婆孩子,簡直歸心似箭。

洪武帝允了,要他來個完美謝幕,順利移交權力。

還有什麽比為父報仇更加完美呢?

沐英是死在平定麓川思倫發時的受降儀式上的,當時思倫發向沐英遞送投降書,豈料手下刀幹孟設了埋伏,蠱惑心腹當人體炸彈,自爆的瞬間,沐英以身為盾,抱著兒子沐春跳河,腰椎都炸斷了,下半身癱瘓,此日去世。

沐英臨終前叮囑沐春不要為他報仇,留著刀幹孟的命,讓思倫發的兒子思行發為父親報仇,制造內訌,以消耗麓川實力,等雙方互毆打得差不多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