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精致的利己主義(第2/3頁)

談太醫有些緊張,目光直視前方,好像只是路過,為遮人耳目,他說道:“勞煩胡司言放下窗簾說話。”

談太醫和胡善圍之父胡榮是忘年交,兩人經常一起去教坊司喝茶看戲,胡善圍和刺客蠶母搏鬥,受了重傷,也是談太醫和茹司藥一起救治的。

胡善圍垂下窗簾,“談太醫何事如此驚慌?”

談太醫望著前方說道:“茹司藥昨晚被宮正司的人帶走了,但凡沾上達定妃之事的人都被無聲無息處決,聽聞胡司言和宮正司的範宮正交好,求胡司言趕緊去救茹司藥。”

茹司藥被捕一事瞬間將胡善圍從失去孝慈皇後的惆悵拉回現實。

胡善圍知道茹司藥為何被捕:那天達定妃中毒,茹司藥拒絕為按照錦衣衛給的藥方治療達定妃,改為院判大人治療。

毛驤設下請君入甕之計,以達定妃病重為由,召齊王回京探病,然後一網打盡。

可是達定妃中毒的秘密不知為何泄露出去了,兩個兒子齊王和潭王都知道,還策劃了綁架魯王以命換命的計劃,攻打孝陵搶人。

那麽問題來了,是誰泄密?

拒絕治療達定妃的茹司藥無疑是第一嫌疑人。

胡善圍匆匆回宮,來不及去鐘粹宮給郭寧妃請安,就去了宮正司找範宮正。

宮裏腥風血雨,宮正司格外忙碌,範宮正最近幾乎沒怎麽睡過,人憔悴了,靠著脂粉遮掩,秘密處死了好些人,妝容依然精致,唯一的變化,就是眼角銳利起來了,殺氣騰騰。

胡善圍來訪,範宮正並不意外,客氣的請她坐下,命人上茶,說道:“我曉得你為何而來。但是你在宮正司幹過一年,你應該最明白這裏的行事規則,在後宮沒有懸案,人命如草芥,如果找不到證據確鑿的泄密者,那麽嫌疑最大的人必須嚴審,熬過了刑罰,說不定能自證清白。”

胡善圍說道:“茹司藥妙手仁心,一個大夫的手,如果用了重刑就不再靈敏,是個廢人了。茹司藥的理想範宮正是知道的,如果不能當大夫治病救人,在醫術上有所進益,和殺了她有什麽區別呢?求範宮正給茹司藥一個自辨的機會。”

胡善圍是郭寧妃的“軍師”,有和宮廷第一女官曹尚宮分庭抗議之力,範宮正見她行色匆匆,還以為她是來借郭寧妃之勢,要求宮正司放人的。

胡善圍有商有量的說話,沒有以勢壓人,範宮正也就少了些客氣,多了些真誠。

在宮中同僚十四年,範宮正對茹司藥不是沒有感情的,說道:“從抓捕到現在,我並沒有下令對茹司藥用刑,可是她不肯指認別人,也無法自證清白,我能怎麽辦?我也無可奈何。”

“皇上不在還好說,郭寧妃什麽都不知道,還蒙在鼓裏,沒有過問此事,所以我能拖到現在。但現在皇上回來,我一不用刑,二沒有其他嫌疑人,皇上向我要人,我如何交差?”

範宮正處事圓滑,左右逢源,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她不做惡事,心底大體是善良的,但絕對不會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的前途。

這和範宮正出身有關系,她祖父範梈是元詩四大家之一,也是清廉如水的好官,品德高尚,善於用詩歌來針砭時弊,也因此得罪不少人,名聲雖好,卻仕途平平。

範宮正從小耳濡祖父的事跡,知道官場規則,吸取教訓,長大後反其道行之,仕途順風順水,屹立不倒,她是個很現實的女官。

當初胡善圍剛剛進宮,初生牛犢不怕虎,範宮正就故意把她推到前面擋箭淌各種雷,幸好胡善圍膽大心細運氣好,各種貴人相助,屢屢逢兇化吉,把風險變成機會,扶搖直上,要不然早就化為炮灰了。

胡善圍曉得範宮正性情,說道:“驚天大秘密不會無緣無故的泄露出去,請範宮正容許我帶著茹司藥出獄,我好好問問她。達定妃中毒之事,當時連範宮正都不知道,只有我,毛驤,太醫院院判大人,茹司藥還有皇上這五人知道。從表面上看,茹司藥的確是最可能泄露秘密的人,但我相信,以茹司藥十年深宮行醫的閱歷,絕對不可能是告密者,因為她從中得不到任何好處。”

“我也相信她的謹慎,可是……”範宮正說道:“無意中泄密,也是大罪,並不無辜啊。”

胡善圍說道:“萬一不是呢?萬一是其他四人,包括我自己無意中泄露出去了呢?請範宮正給茹司藥一次機會。茹司藥這個人心高氣傲,你把她當賊審問,她心裏就有抵觸,怎會配合?”

範宮正半信半疑:“為什麽不配合?她不怕死麽?”

胡善圍想起那天茹司藥毅然拒絕她假裝診脈,偽造達定妃“心疾”的脈案。

當時茹司藥的話仿佛就在耳邊:“我首先是個大夫,然後才是女官。一生只會救人,不會害人。你們要麽不讓我治,要麽我就全力以赴治療病人,哪怕明知她會死,也不會放棄任何一種救她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