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內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

沐英把馬皇後視為親母,每次打仗歸來,面聖述職之後,都會來坤寧宮看望馬皇後,“娘娘氣色尚好,倒是皇上好像清減了。”

馬皇後說道:“皇上日理萬機,經常忙到三四更才歇息。最忙的時候,八天就就要看一千一百六十封奏折,每封奏折平均要講兩件事,皇上每天處理約四百件事情,就是個鐵人也要熬瘦了,說起來,我也有七日不見皇上了。”

沐英聽了,含笑說道:“皇上是明君,勤於政務,愛惜百姓。”

沐英能在二十幾個養子中脫穎而出,封西平侯,聖寵不斷,他絕對是個聰明人,深知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其實洪武帝今年突然忙到七日都不入後宮,背後的原因是他廢了宰相,將宰相胡惟庸滿門抄斬,誅三族,沒有了宰相為首的中書省協助料理國家大事,洪武帝一人獨攬,一個人做著以前百個人的事情,不忙才怪。

皇上為何要殺宰相,這要從明初宰相之爭說起了。

大明開國以來,有過兩任宰相,第一個宰相是李善長,李善長告老還鄉時,朝中兩位大臣劉基和胡惟庸爭奪宰相之位。

這是相位之爭,也是朝中朋黨之爭,以胡惟庸為首的淮西黨和劉基為首的浙東黨為宰相之位展開角逐,淮西黨幾乎都是安徽鳳陽老鄉以及依附者,浙東黨主要是江南的讀書人。

最終李善長推選了老鄉兼兒女親家胡惟庸,洪武帝也傾向胡惟庸,劉基黯然辭職,回到老家浙江青田縣,幾年後抑郁而終。

去年,也就是洪武十二年,六月。劉基的長子劉璉和胡惟庸之子有了爭執,推搡之下,劉璉墜井。

撲通,死了。

劉家要胡惟庸之子償命,但是劉家勢微,對方是宰相之子,最後應天府判了意外死亡,胡惟庸之子安然無恙。

劉璉七七那日,胡惟庸之子在鬧市行車,不知從那裏來了一輛馬車,剮蹭過來,胡惟庸之子大怒,遂和人飆車,車翻了,胡惟庸之子摔了脖子。

嘎嘣,死了。

胡惟庸痛失愛子,一氣之下,一劍殺了馬夫。馬夫是良民,馬夫之妻敲響登聞鼓告禦狀。朱元璋大怒,要追罪宰相。

殺人償命,但胡惟庸是開國功臣,有禦賜的開國輔運推誠的金書鐵卷,又俗稱免死金牌,上面寫明除了謀逆造反的大罪以外,可以免三次死罪,所以胡惟庸憑借免死金牌,躲過一劫。

今年,洪武十三年,元旦。胡惟庸家裏花園突然冒出噴泉,此乃祥瑞之兆,胡惟庸邀請洪武帝去家裏欣賞祥瑞,借以重修因殺馬夫之事引起了君臣間隙。

但是,去胡惟庸家的半途中,洪武帝的馬突然不肯走了,洪武帝有種不好的預感,中途返回宮中,並命錦衣衛指揮使毛驤去搜檢胡惟庸的府邸。

錦衣衛包圍宰相府,從府邸的夾墻裏發現大量武裝的死士和武器!

胡惟庸大呼冤枉,說修建夾墻只為自保,他從無謀害帝王,造反之心,堅持說有人栽贓陷害。

證據確鑿,洪武帝龍顏大怒,滿門抄斬,一日之間,不可一世的宰相府灰飛煙滅,胡家死了一戶口本。

黨魁胡惟庸被砍頭,淮西黨凡有替胡惟庸呼冤的,都被錦衣衛下了詔獄,都能找到勾結胡惟庸謀反的證據,滅滿門,也是一死就死一戶口本。

洪武十三年的春天,南京城午門上頭的血腥味就一直沒消失過。

洪武帝借口宰相胡惟庸謀反,幹脆廢除了中書省,削掉相權對皇權的制衡,大權獨攬,宣布永遠都不會設宰相之位。

這下沒人敢質疑洪武帝的決定了,大家都怕錦衣衛的手段。

胡惟庸,成為歷史上最後一個宰相。之後明清兩朝,雖有張居正,劉墉這樣的有類似宰相大權的大臣,卻再無宰相之名,這個職位從此消失了。

沐英是武將,從不與文臣結交,對朝中震蕩有所耳聞,叮囑家人務必置身事外,莫要牽扯進去。

連和馬皇後聊天,沐英也決口不提政事或者軍事,只聊家常。

聊到嫡長子沐春,沐英頭疼似的摸著額頭,“……從小就淘氣,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以為皇上的恩典,送他去國子監讀書,國子監那麽多的優秀的文人學者,近朱者赤,他多少能長進一些,沒想到三天兩頭逃課,皇上剛才對我說,國子監祭酒只要面聖,就必定要告狀。皇上日理萬機,還要替微臣管教不孝子,真是微臣的不孝。”

馬皇後卻不以為然,笑道:“你七歲時,養在我和皇上膝下,平日不苟言笑,比人家十七歲的還老成,早早的懂事。可小男孩那有不淘的?是苦難讓你提前長大罷了。”

“小春生於富貴,替你把小時候該淘氣的時光給補上了,因而比普通的男孩子加倍淘氣。”

沐英一臉無辜,“這麽說,微臣還要感謝他的淘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