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逃學

奶子府。

四十四個女官,每十人一組,搜身檢查,胡善圍因鞋子的風波站在最後,是最後四個人。

巧了,那個對她的凍瘡刨根問底的廣州人陳二妹也被選中。

先搜隨身攜帶的包袱,胡善圍凈身出戶,身無長物,只有一個貼身荷包,荷包裏放著一枚鐵軍牌和一瓶凍瘡膏。

搜檢的女官問:“就這些?”

胡善圍:“是,就這兩個物件。”

這姑娘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寒磣的新女官了,連像樣的行李都沒有。

女官打開白瓷藥瓶,聞了聞,“這是什麽?”

胡善圍攤開雙手:“凍瘡膏,醫手的。”

已是春天,天氣漸暖,凍瘡面積萎縮大半,但小指和無名指還沒褪,像兩根曬蔫的胡蘿蔔。

女官說道:“藥物是違禁品,由宮中司藥局統一采買,不能私自拿進宮。你以後效命宮廷,生老病死都由宮廷承擔,會有司藥局的醫女為你開藥療傷,不用擔心。”

女官將藥瓶棄之竹筐,筐中各種違禁物件快堆得冒尖了。

第二件是一枚鐵軍牌,女官念出了刻在上面的文字,“金吾後衛,百戶,王寧。王寧是你什麽人?”

金吾後衛是都城裏禁軍,大本營就在北城嚴家橋以西。

胡善圍眼皮一跳,說道:“他是我未婚夫,在朝廷第二次北伐中戰死沙場。”

這次選中的四十四個女官,一大半都是寡婦,有一個還是七品的誥命夫人,胡善圍這種未嫁的望門寡不算稀奇。

女官在名冊上登記過,將鐵軍牌還給胡善圍,“可以了。”

胡善圍將軍牌放進荷包,旁邊的廣東人陳二妹所帶的大包袱幾乎是她身材的一半,衣物首飾,文房四寶等,還有一包尚冒著熱氣的梅菜鴨油燒餅。

“入口的食物不能帶進後宮。不僅僅是你們,就連誥命夫人也不能帶食物進後宮。”負責搜檢的女官首先將燒餅拿走,欲丟棄之。

陳二妹急忙說道:“這個是我在南京最喜歡吃的東西,丟了好可惜,我能就在這裏吃了嗎?裝在肚子裏,不算違禁吧?”

女官覺得有趣,把燒餅一推,“你吃,但是不能耽誤大夥時間,一盞茶之內吃完。”

陳二妹兩口就解決一個,吃到五個時,噎住了,捂著脖子要水喝,好容易用茶水順下,油紙包裏還剩下最後一個,而陳二妹已經開始反胃打嗝了。

女官正要扔掉油紙包,打嗝的陳二妹流露出可惜的表情。

“我來吃。”胡善圍拿起最後一個,三口吃完。

陳二妹道謝,胡善圍說道:“我正好有些餓了。”

小宮女將最後四人分別送進一個個隔間,兩個老宮人命她解開發髻,用梳篦通頭,以防有人在發髻裏藏東西。

眼睛,嘴巴,連耳朵眼都細細看過,末了,還命她脫光衣服躺下,檢查私密處。

胡善圍本能的反抗,老宮人說道:“得罪了,以前有女刺客在私密處藏巨毒,差點害了皇上,以後進宮服侍宮廷的宮人和女官都要過這一關。”

胡善圍只得忍耐。

好在很快就檢查完畢,老宮人捧上裏外一套新衣,恭恭敬敬的說道:“請胡女史更衣,新女官入宮,要統一穿著,去宮正司聽訓。”

明朝後宮女官,分六局一司,宮正司類似朝廷督察院,獨立於六局,監督所有女官。

宮廷女官等級分明,官職最高是五品尚宮。但新女官進宮,都必須從最低的八品女史做起,根據工作表現層層晉升,如果犯了錯,會送去宮正司審判裁決,接受懲罰,最輕罰俸,重的可能降為宮女,甚至處死。

從頭到腳,胡善圍煥然一新,她穿著大紅四合如意通袖袍,湖藍色馬面裙,裙底還鑲著一圈織金的裙襕,腳下是足足有一塊青磚那麽厚的木頭底高底鞋!

老宮人將她一頭青絲盤在頭頂,梳了圓髻,然後用一條串珠牡丹銀圍髻纏在發髻上。

老宮人露出欣賞的目光,“姑娘天生麗質,打扮起來就更好看了。”

胡善圍看著鏡中的自己,一時有些恍惚。

老宮人將她換下的衣服,鞋子等物收好,“胡女史去宮正司聽訓導即可,行李會有人送到女史的房間。”

胡善圍忙道謝,“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

老宮人笑道:“胡女史是官,我只是個老宮人罷了,賤名不足掛齒,有緣自會相見。”

這時外頭女官催促,胡善圍不敢逗留,向老宮人施了一禮,出門列隊而行。

奶子府的大院裏,四十四個新女官列成兩隊,胡善圍和陳二妹站在隊伍的最後。

新女官們穿著一樣的大紅四合如意通袖袍和湖藍色的馬面裙,板磚厚的高底鞋。

唯一的區別,就是已婚的寡婦頭頂戴著馬尾編織的、圓錐形的狄髻,狄髻上面插戴了頂簪、挑心、花鈿、以及左右兩邊的掩鬢簪、花頭簪、蟲草簪一共九種銀嵌寶石頭面首飾。打扮莊重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