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聽了幸太郎父親一席話,真司心亂如麻,邁步上樓梯時也格外沉重。幾只小貓在他腳邊跳來跳去,護送著他上樓,時不時咬他的腳趾頭,他也沒心情陪玩,只是用腳輕輕推開。

“幸太郎?”他走到臥室門前時,發現門已經開了,留著一條縫。他推門進去,看到幸太郎趴在床上,胸口下壓著枕頭,剛才是趴在枕頭上哭過了。

“還好嗎?”真司走到床邊,蹲了下來。

幸太郎點點頭,不和他對視,只是用手點地上小貓的鼻頭。真司沒說什麽,俯身過去在他額頭上親了一記。幸太郎笑了笑,一副脫力的樣子,趴在枕頭上問道:“爸爸跟你都說了吧?”

“嗯。”

“丟臉死了。”幸太郎把臉埋進枕頭,“肯定又說我養不起家,所以做同性戀反而是正確的選擇這回事了。”

“哪有。”真司仍然蹲著,摸了摸他的臉,“我們的緣分只是源於偶然,並不是故意要尋求利益。他們作為父母,出於擔心,只是無可避免地要談到賺錢糊口這档子事上去。”

“不想現在說這麽嚴肅的事。”幸太郎仍埋首在枕頭中,悶悶地說。

“好,不說了。”真司說,“還是把頭擡起來吧,這樣根本都沒法呼吸了。”

幸太郎擡起頭,將臉側向真司這邊,真司看到他臉上帶有淚痕,眼睛因胡亂擦拭而泛紅,本來就被五官占滿的臉上,簡直是花裏胡哨,悲傷得無法收拾。真司說:“不要傷心了,小次郎離開得很平和,而且還有幾只小貓陪著。”

“嗯。”幸太郎閉上眼,輕輕地答道。但真司知道,這樣一句慰言是沒多大作用的,是堆積無數的細小的痛苦壓垮了幸太郎,而並非只有這樣一樁悲事。

幸太郎闔上眼,平靜地假寐,風從敞開的窗戶裏灌了進來,吹動著所有未固定的東西,包括真司的憂愁。

“我還好啦。不用擔心。”過了半晌,幸太郎說,“去看看媽媽吧,她比我脆弱些。”

“媽媽不是有爸爸嗎?”

“你是想暗示我只有你嗎?”幸太郎如果在哭,那他現在應該是破涕為笑了,“好自戀的想法。”

“他們都說幸太郎笨,我看還是挺聰明的。”

“煩死了。”幸太郎抓起枕頭砸了過去,沒有砸中,反而被真司壓了上去。和平時做|愛時的有所收斂不同,這次真司毫無保留地直接伏在他身上,兩手抱住他的腰,用一連串溫柔而用力的吻來替代安慰。幸太郎本來因為這種溫柔和用力而再次流淚,他抽泣著,漸漸融化,摟著真司的脖子,沒有回吻,只是貼著真司的臉,無聲地止住了哭泣。

小次郎離開後的這個冬天,大家迷迷糊糊地就過去了,小貓的成長步伐飛快,春天便體量長成。本來有鄰居想要一兩只,在自己家裏養著捉老鼠,但幸太郎看了看貓們,送哪只都不舍得,一只也不肯送,也就算了。他漸漸從第二次失去弟弟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全家人為了給弟弟治病而欠下的高利貸也幾乎還完了,這個冬天還是頗有幸福可言。

在第二年的春天,真司接到了三浦的電話。接起電話,他笑說:“久違了啊。”

“怎麽還怪開心的,你這人挺豁達啊。”三浦在那邊酸溜溜地說。

“風波已經過去了,還不讓人開心嗎?”

“啊……你不說我都忘了那回事了。”三浦說,“畢竟那以後發生了好多事,整個人生軌跡都改變了。”

“嗯,之前一直沒空寒暄,你現在在幹什麽呢?離開東大了嗎?”

“這個嘛……”三浦欲言又止,“還是見面談談吧,聽說你現在在神奈川?”

“對,和幸太郎的家人住在一起。”

“那也太幸福了。”三浦頓了頓,又說,“比起事業家庭雙失敗的我來說,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到底怎麽了?”真司覺得三浦並沒有以前那麽開朗搞笑了,心裏有些沒底。他又問:“需要幫忙嗎?”

“幫忙倒是不需要,這些我都能自己搞定,只是心裏上需要一點撫慰而已。”

“那見面詳談吧。”雖然說到撫慰三浦真的有些惡,但真司還是忍住了調侃的話。

第二天,兩人在遊戲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見面。剛見面時,看到沒什麽笑容、坐在黑暗角落獨自喝茶的三浦,真司嚇了一跳,心想三浦沉穩多了,甚至可以說是暮氣沉沉,整體氣質像一個老婆跑了、有三個孩子要養的中年失敗父親。

三浦咂咂嘴道,自暴自棄道:“怎麽樣?嚇了一跳吧?心裏覺得完全不是我了吧?”

“你知道我不會說那種落井下石的話。”真司嚴肅地說。

“所以我只找了你一個朋友。”三浦給彼此倒了一杯紅茶,說道,“我知道你是絕對真誠的。”說著他笑了笑,神色疲憊,但仍然是原來那張自帶詼諧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