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賞雪

慕容檐坐在虞文竣對面,姿態悠然,身姿濯濯。他臉上神情清冷,側臉的線條尖銳精致,轉折分明,映照在瑩白的雪光中,幾乎比檐上的雪還要耀眼上幾分。

茶的第二道水沸騰了,虞清嘉低頭撇去茶沫,心裏毫無因由地升起一股怒火來。

她這幾天因為假山的事魂不守舍,坐立不安,因為怕見面尷尬,所以她每日盡量避開慕容檐。今天算是他們兩人在那件事之後,第一次正式見面。可是,她忐忑不安了那麽久,每天都在糾結慕容檐到底是怎麽想的,可是這個罪魁禍首,竟然神采奕奕,容色驚人?

虞清嘉心裏的火升騰而起,她氣的不輕,心想憑什麽她要給慕容檐烹茶?如果現在只有慕容檐,虞清嘉一定已經翻臉了,但是誰讓虞文竣還坐在不遠處。虞清嘉雖然陰差陽錯得知了慕容檐的真實身份,可是虞文竣並不知道虞清嘉已經明白真相。虞文竣從小教授虞清嘉君子之德,虞清嘉也從來不對父親說謊,可是,她和慕容檐的事情太過復雜,曾經她不知道慕容檐身份的時候,還幹過在慕容檐眼前換衣服、大晚上找慕容檐談心、和慕容檐同睡一塌等蠢事,更甚至有一次來月信,虞清嘉都不小心驚醒了慕容檐。

虞清嘉不願意對父親說謊,但是她更不願將這些事情告訴虞文竣,所以,虞清嘉只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保持原狀。現在虞文竣就坐在面前,虞清嘉有氣不能撒,只能在最後收水的時候故意手一抖,在慕容檐的茶碗裏放了特別多的鹽。

虞文竣興致正高,和慕容檐清談,虞清嘉端著茶水過來,輕輕放在幾人面前。

慕容檐低頭掃了眼自己的水,又擡眼去看虞清嘉,虞清嘉盡力裝作鎮定,混若無事地直視前方。慕容檐不發一言,等虞清嘉坐好後,忽然攔住虞清嘉的手,說:“等等,我要你那碗。”

虞清嘉很利索地答應了,將自己的茶換給慕容檐:“好啊。”

慕容檐低頭抿了一口,眉尖輕動,擡眼瞥向虞清嘉。他那雙眼睛濃麗飛揚,處處都是銳角,看人時總是冷淡輕飄,可是此刻他看向虞清嘉卻無奈又縱容。等看到虞清嘉隱約得意的神情,他眼睛裏面不經意劃過一絲笑,浮光躍金,光芒熠熠。

虞清嘉故意在茶裏加了許多鹽,她多留個心眼,特意把自己的那一碗換成加了料的,之後果然慕容檐多疑,要和她換碗。虞清嘉計劃得逞,心裏十分得意,但是當著慕容檐和虞文竣的面,又要盡力忍耐著笑。她用力控制著嘴角不要上揚,眼睛卻因為高興而彎起,裏面隱隱閃著光,又黑又亮。

虞清嘉假裝正經,趁人不注意偷偷瞥了慕容檐一眼,慕容檐察覺後目光追過來,虞清嘉就立刻將視線收回。虞文竣又說了一大段老莊清談,他口有點幹,低頭呷了口茶,一擡頭就看到虞清嘉飛快地瞥了慕容檐一眼,然後收回目光自己笑,慕容檐淡淡地朝另一邊掃了眼,嘴邊也掛上隱約的笑意。

虞文竣不明所以,還覺得有一點心情復雜:“怎麽了,你們在笑什麽?”

慕容檐不說話,虞清嘉飛快地搖頭:“沒什麽,我們說茶呢。”

“茶?”虞文竣低頭又喝了一口,還是不能理解這兩個年輕人的世界,“茶火候雖略有欠缺,但是也並不是大問題啊。”

虞文竣還是不明白在他低頭喝茶的工夫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前些日子猛然意識到虞清嘉和慕容檐的距離太近了,所以他有心想分隔開這兩人。可是現在他本人就坐在這裏,虞清嘉和慕容檐兩人一個偷偷地看一個縱容地笑,而虞文竣甚至連他們笑什麽都沒法理解。

虞文竣油然生出一種老父親的傷感來。

想他年輕的時候,也曾風花雪月,琴瑟相和,虞文竣傷感了一會,很快又肅然起來。

他隱隱聽聞這段時間鄴城不甚安穩,奸相尹軼琨狂妄自大,結黨營私,竟然妄圖對軍隊指手畫腳。齊朝大半兵權都握在耿笛老將軍手中,尹軼琨恬不知恥,居然想要在老將軍面前擺丞相的架子。耿笛是什麽身份,當然對尹軼琨不屑一顧,冷冷淡淡將他派來的說客請了出去。沒想到這樣一來卻惹惱了尹軼琨,尹軼琨在皇帝面前進讒言,說耿笛擁兵自重,常年不入京叩見皇恩,恐怕有功高蓋主的嫌疑。耿笛老將軍對此當然是大呼冤枉,尹軼琨借此要讓耿笛交出兵符進京,耿笛以戰事推辭,尹軼琨轉眼就和皇帝說耿笛目無君王。

現在鄴城裏正因為耿笛將軍和尹軼琨的爭端鬧得不得安寧,耿府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眾人都在觀望耿笛老將軍會不會卸職進京。如果耿老將軍都對尹軼琨低頭,無疑會大大助長尹軼琨的威風,僅此一事,恐怕再沒人能抗衡這個小人了。但如果耿老將軍拒絕這種無理要求,那以皇帝那個多疑殘暴的性格,恐怕沖突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