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捷徑

時已入深秋,天越來越冷,一夜過去,庭院內又是一地落葉。秋日疏闊,連風都是幹燥微涼的。

粗使婆子在外面掃落葉,坐著室內能聽到竹帚劃在地上的僵硬聲音,菊細瘦的葉子已經被秋霜打成濃重的黑綠色,丫鬟搓著手,疾步穿行在廊廡中。

李氏正在用早餐,她拿帕子掩了下嘴,問:“四娘呢?”

周圍侍奉的丫鬟們臉上神情頓時都有些微妙,綠崎跪在桌案邊,一邊幫李氏布菜,一邊說:“四小姐昨夜練琴練得晚,今日恐怕要晚起一會。”

琴和瑟不同,琴聲清微淡遠,乃是自娛之樂,可是即便琴音再淡,同一個院裏的人總是能聽到的。虞清雅昨夜練琴到很晚的事,其實大房院裏人人都知道。

現在李氏提出此事,眾人面上都有些尷尬。因為虞清雅昨日的練習……委實,不太好。就算綠崎想閉著眼睛誇,都找不到誇贊的切入點。

虞清雅彈得磕磕巴巴,走音非常嚴重,時不時就會有尖銳刺耳的錯弦聲,綠崎平心而論,聽著還挺折磨人的,尤其是後面虞清雅的屋子裏似乎傳來砸東西的聲音。

往常丫鬟們為了討好李氏,只要說起四小姐,無論是什麽事都能閉眼吹個天花亂墜,但是今日綠崎提起彈琴之事後,滿屋子丫鬟侍女,竟然沒一個人搭腔。

屋裏一片沉默的尷尬,綠崎暗暗埋怨自己沒腦子,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正想著說些什麽轉移話題,就聽到屋外傳來問好聲:“四娘子。”

虞清雅掀開簾子進屋,臉色陰沉沉的,看著就很不耐煩。這下眾婢女越發不敢觸黴頭,全都閉緊嘴,低垂了眼睛看地板。

就是李氏也覺得虞清雅不像樣子,等早飯散後,李氏叫住虞清雅,主動提起昨夜的事:“四娘,你昨日在做什麽,我怎麽聽你練了半宿的琴?”

不說還好,一提起這件事虞清雅臉色更難看了。她拿到琴譜時意滿志得,可是才練了一行,她就發現現實和她的想象相差太大。琴譜許多人都有收藏,但是能彈好的才有多少?虞清雅發現她還是太想當然了,以為只要有了琴譜,就能取虞清嘉而代之。可是現在,後世傳頌的名曲初稿就放在她眼前,然而虞清雅連兩行都彈不連貫。

虞清雅臉色很差,又一次想破口大罵。虞清嘉編譜子時到底在想什麽,這是給人彈的嗎?彈琴時手指極其難受,簡直是怎麽別扭怎麽來,而且很多時候,指法跳躍特別大,根本沒法一次完成。這還只是開頭,虞清雅粗粗掃了眼後面的琴譜,發現後面的技法越發復雜。

李氏這話可謂踩到了虞清雅痛點,李氏見虞清雅不說話,只能再問:“好端端的,你練琴做什麽?老君年紀大了,不喜歡這些琴啊樂啊,嫌吵。你練這個,恐怕在老君那裏沒用。”

虞清雅聽到這些話就心煩,她口氣不善,頂撞道:“琴乃君子之樂,誰說是為了彈給老君聽了?莫非我除了討好老君,就不能做別的事情了?”

李氏臉色一僵,連忙看了看周圍的婢女。綠崎等人趕緊低下頭,裝作什麽都沒聽到,李氏這才滿意,回頭瞪了虞清雅一眼:“你這是說什麽話?雖說琴棋書畫陶冶情操,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玩意,女子最重要的還是操持家務,言容工德。女子不必辯口利辭,不必顏色美麗,專心紡織,不好戲笑,這才是正經家的女子該做的,才能得到婆母和夫君的敬重。奏樂娛人,更甚者親自跳舞,這乃是下等舞姬之為,即便是妾都不屑於做這等事。”

李氏這話指向性非常明顯,俞氏便是通音律,善歌舞,尤其活潑聰慧,即便俞氏已經去世這麽多年,李氏還是過不了這個坎,每次教育晚輩都要拿出來說,也不知道到底想說服誰。

虞清雅早就聽煩了,即便這是她的母親,虞清雅也忍受不了李氏的幽怨。和李氏待久了,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心情壓抑,仿佛生活中全是厄運。虞清雅內心深處其實是埋怨李氏的,就是因為李氏總在她面前說這些怨天尤人的話,上輩子虞清雅才會一步錯步步錯,將自己的婚姻也過成了李氏的模樣。經過系統的點撥後,虞清雅才恍然大悟,得知自己上輩子有多傻,而固守著所謂的正室體面,不說不笑不爭寵,又是多麽天真愚蠢。

虞清雅下定決心開始全新的人生,首先要做的就是擺脫李氏強加給她的偏見。或許系統說得對,音樂乃是藝術,怎麽會是下賤的人才彈的東西呢?

虞清雅敷衍地應了應,沒坐多久就站起身往外走。李氏看出了女兒的心不在焉,她看著虞清雅的背影,不由又擡起帕子拭淚:“當娘的都是在還上輩子的債,她嫌說教煩,可是誰能懂我心裏的苦呢?這都是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