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敵襲

虞文竣向來疏於結識同僚上司,也不屑於用時人常見的方式活動官位,冷不丁的,怎麽就會被兗州刺史發現,並且將其提拔為司馬了嗎?

如果說這裏面沒有人為的手腳,虞文竣無論如何都不能信。

他想起兗州屋舍連綿的虞家老宅,想起獨斷專行的祖母,想起家族根深蒂固的門第之間,深深嘆了口氣。

他想過自己一意孤行會惹長輩不喜,可是如今他已經進入而立之年,膝下女兒也十四歲了,虞文竣還真沒想到,家族竟然會枉顧他的意願,連問都不問一聲,直接插手他的仕途。

然而現在,虞文竣對自己被家族操縱的不滿已經微乎其微,他全部心神都放在瑯琊王身上。

瑯琊王來廣陵郡本就是為了避人耳目,如果虞文竣被調回兗州,祖宅人多眼雜,公子的偽裝可如何是好?

虞文竣寫信向朋友、世交打聽了許久,但受到的回復都不樂觀。如果在調令沒有下來之前,他們托人情活動尚有可能,但是朝廷正式調遣書已發,在京城吏部備了案,恐怕,是沒法更改了。

友人們對虞文竣的做法很不理解,從偏僻的中郡太守調為上州司馬是大好事,何故憂心忡忡?

虞清嘉跪坐在榻上,聽父親憂慮地嘆氣:“我實在沒料到,老君竟然專橫至斯,這樣大的事情,她竟然問都不問一聲,直接就替我做了決定。而立之年還要被祖母操縱,我實在無顏面對眾人。”

虞文竣長籲短嘆,虞清嘉看著不忍心,輕輕說:“父親,家族罔顧你的政治抱負肆意弄權,你亦是受害者,你不必感到自責。”

虞文竣搖頭,他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他並不關心自己,他只覺得對不起女兒和公子。慕容檐也在場,他慢悠悠地倒了一杯酪漿,說:“調令已經發下來了,強行推脫才會讓人懷疑。兗州畢竟有更多名門政客,大隱隱於市,或許這樣也好。”

虞文竣聽懂了慕容檐的話,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走下去了。或許瑯琊王說得對,兗州底蘊深厚名門林立,公子隨著他們遷入兗州,更利於培植勢力積蓄力量。只是這樣,慕容檐的身份偽裝就更要精心了,這對最恨別人說他容貌的瑯琊王來說,無疑是種自虐般的克制。

虞文竣倏忽之間想過很多,他看著慕容檐的目光充滿了感慨,能忍常人之不能忍,這樣的人,日後要麽成為千古明君,要麽,就是貽害萬年的梟雄。

虞文竣長嘆道:“事已至此,只能這樣了。”他看向乖巧貼心的女兒,他的女兒剛剛十四歲,如抽條的柳芽般清新活潑,卻馬上又要回到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宅了。

“嘉嘉,為父對不起你們母女,阿梓去世時我答應了她好好保護你,可是現在,又要讓你回去面對大房和老君了。”

虞清嘉搖頭,她剛聽到父親被調回兗州的時候震驚又抗拒,可是等最初的驚訝慢慢過去,虞清嘉很平靜地就接受了這件事,甚至心裏還有一中塵埃落定般的感覺。果然,該來的總會來,虞清雅現在還在祖宅裏橫行霸道,就是為了重生堂姐和系統,虞清嘉也該回去。

“他們是女兒的長輩,避而不見並不是辦法,既然遲早會來,那早一點反而更好。”

女兒這樣懂事,虞文竣並不欣慰,反而生出濃濃的酸澀。如果沒經過挫折和苛待,誰家的孩子會早早就懂人事呢。慕容檐也在想兗州的事,這次調令,真的只是虞家的手腳嗎?

後面聽到虞文竣和虞清嘉的談話,他眼神動了動,輕輕地朝虞清嘉瞥去一眼。他以前沒注意過,不過似乎虞家內部的情形也很復雜?聽他們的話音,虞清嘉和大房、高祖母的關系並不好。

慕容檐收回視線,虞清嘉那個性子會被人欺負,他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不過,總歸還是有點不爽。就類似於獨屬於自己、總是被自己蹂躪的玩具,猛地被別人盯上了一般。

虞文竣歸家一事,已成定局。廣陵郡繼任的太守還在路上,虞文竣卻要先收拾行李,將太守府邸和相關交接事務留給新任太守,而自己帶著不算多的奴仆,帶著女兒美妾,率先踏上漫漫歸途。

自漢末以來,天下已經亂了兩百多年,期間南北各自短暫地統一過,可是往往不夠人喘個氣,就又分崩離析軍閥林立,陷入征伐不休的亂世。快三百年的動亂下來,天下人口銳減,土地荒蕪,連行路也變得尤其兇險起來。

從青州到兗州,需要越過兩重山,數不盡的荒野叢林,總共近千裏的路。虞文竣現在不敢冒一點風險,寧願繞遠走官道,可是亂世年代,哪裏有官道。

官道久無人打理,馬車走的坑坑窪窪。因為人手有限,虞清嘉和慕容檐共坐一輛馬車,虞清嘉的兩個丫鬟一個留在她身邊照料,一個去後面看著虞清嘉的細軟行李。趕路實在不是個輕省活,馬車一路顛簸,虞清嘉也被顛的腰酸背痛。她坐的腰疼,有心想讓白芷給自己捏捏腰,可是見狐狸精從一上車就閉目養神,無論如何顛簸都始終腰杆挺直,她若是軟成一灘泥,反倒落了下乘。